这猛虎像是奔着叶濯林去的。
哪怕只是一小概率,但云小兰还是绷紧了弦,僵着身子怔忡了一瞬,小心翼翼跟在老虎身后。
但她只是一个才女,只会琴棋书画,也就近两年才能熟练的挥挥刀,这老虎身形健硕,正值壮年,哪怕叶谦凭空出现和它掐起来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然而云小兰很快就发现,这只老虎不像是路过的。它步履轻盈,方向却明晰,很明显是断定了大人已经外出,就等着这一刻。
这里离木屋很近,再犹豫五分钟,估计就能和小叶丛碰面了。
云小兰心如擂鼓,攥着衣角的手发着颤,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浸透。叶濯林作为局外人,只能在不远处心急如焚地看着这一切,伸出手只能触碰到一片虚无。
他想将自己的母亲护在身后,告诉她别怕。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眼睁睁就在木屋前几十丈远,看着云小兰故意扔出石子砸到老虎的脊背,那老虎低吼着回头,就见云小兰继续往它脑袋上扔树枝。
丛林之王何曾收到这种屈辱?老虎立刻抛却觅食的想法,吼叫着扑向了云小兰,而云小兰转身就跑,方向是最近的一处断崖。
“我当时怎么就没听到动静……”叶濯林喃喃自语,死死盯住逃跑的云小兰,突然哽咽,“我他妈就是个废物!我什么都干不了!”
景行本意是想让叶濯林了解一下当年的情况,却没料到叶濯林反应这么大,连忙将叶濯林揽住,低声道:“这只是回忆,你当时年纪太小了,若是有自己选择的机会,你娘也不会想让你察觉到动静的。”
就算如今的叶濯林可以一剑将老虎封喉,但在当时,他连虎毛都拽不下来。
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云小兰终究被老虎追上,一个飞扑后,一人一虎扭打在一起。
她身姿娇小,和壮年的老虎比起来,简直把“自不量力”这个成语诠释到了极致。
而旁边就是万丈悬崖。
平常连提水桶的踉踉跄跄的人,此时就像是发了疯,和老虎扭打的时候居然没怎么占下风,并且有意把方向往崖边带。
猛兽终归是猛兽,没过多久,云小兰终究是失了力气,手脚没了劲,只能任由老虎在自己身上撕咬。
同一时刻,景行遮住了叶濯林的眼睛,感受到了掌心的湿润。而叶濯林一动不动,被挡住视线后也没有气急败坏地推开。
他甚至庆幸没有看到后面的场景。
他这一辈子杀人无数,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再残忍血腥的场面似乎都不足为奇。但他唯独现在不敢睁眼。
画面中,云小兰从未发出过任何声音,没有疼痛的哀嚎,也没有迷惘的求救,就像是这一瞬间,她与叶谦融为了一体,共同为叶濯林张开羽翼。
直到有碎石滚落的声音。
叶濯林早已猜出末尾,但当真的感受到碎石落在一片荒芜的崖底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尖发颤。
胸腔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让人格外刻骨铭心,崖边还散落了几个果子,似乎还残留了些体温。
这就是他娘再也没回来的原因。
直到画面消失,叶濯林还是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所谓二十几年隐藏在最深处的自以为被抛弃的自卑,原来竟是这么可笑。
原来,他爹妈并没有抛弃他,或者说,他们迫不得已,拼尽毕生的力量,保住了他的平安。
景行缓缓松开手,叶濯林再睁眼的时候,画面都消失了,他们两人一同坐在床上,门外十分安静,似乎连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雀都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默默闭了声。
角落的荒合剑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就格外平平无奇,涛涛也没出现过,估计是附在剑里由景曳帮衬着逐渐修成人形了。
将军府好像从来没这么寂静过。
叶濯林慢吞吞起身,拖沓着推开门,被阳光稍稍刺到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水榭楼阁——这是他走后,赵封秉承着他迟早会回来的原则,帮他建造的将军府前院。
如今盛世安康,没仗打了,将军府可以肆意休整,再也不必担心住不了几日又要出征。
想必,那些死在战乱中的人也当欣慰。
他叶濯林走了他爹的老路,开阔的却是一个新的世界。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伴随着齐步声,还有隐约的“陛下驾到”,虽然说了一半就没了气,看样子是被制止了。片刻后护卫匆匆来报,还没开口,就被叶濯林一抬手打发。
皇帝亲自登门拜访,哪怕他现在心情很复杂,哪怕他还没接受“表哥”这个关系,哪怕他甚至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一层称呼,但还是得笑脸相迎。
“恭迎陛下。”
赵封急匆匆下了步撵把叶濯林扶起来,朝身后使了个眼神,其他人立刻退开,赵封的视线转向不远处的景行,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把人劝走。
“如果陛下是来向我证明我爹娘并不是抛弃我,那不必了,我已经知道了。”
赵封显然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国师干的。”
“……”
“可是陛下,臣还有一事不明。”叶濯林用食指敲桌子,意识到不妥又缩回去,“我已经记起了我爹娘的身份,但他们都和皇室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我与陛下的表兄弟称呼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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