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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婉苦着一张脸对众人行礼,然后领着侍女下去。
    敏仪含笑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比起遥儿,还是婉儿和知欢你像极了。”
    “可不是吗?听到练琴苦着的那一张脸和带你去散步时的脸色一模一样。”华姝手上轻巧的小团扇往宋知欢身上轻轻一拍,笑容中透着戏谑。
    宋知欢轻哼一声,说起了别的话题:“说来,听闻朝中大员年大人膝下独女对咱们王爷一见钟情、情根深种,哭闹着求年大人把她许配给王爷呢。即便王府侧福晋位已满,以从二品大员之女之身位列庶福晋之位也在所不惜。”
    “要不说是造孽呢。”敏仪似乎对这里头的门道颇为熟悉,手中的甜白釉盏子微微一晃,一抹碧痕在净如白玉的茶盏中摇曳着,淡淡的茶香散在空气中,她轻轻一嗅,抬起头来长叹一声,道:“姑娘家的情意是真的,咱们爷可就未必了。”
    “不过万岁爷大概会成全这痴情女儿,前朝的水愈发浑了,倒也合了万岁爷的意。咱们府里今年大选添人是板上钉钉的了,只怕咱们王府又要成为众矢之的了。”敏仪饮了口茶水,眉目间淡淡的,仿佛蕴着些愁绪,又仿佛什么都没有,一双眉乌黑如染浓墨,远山含黛,气度雍容。
    华姝不知想到了什么,往身后的凭几上倚了倚,室内一时岑寂,只有几声轻叹散在空气中。
    还是宋知欢开口打破了安静,只听她长叹一声,以一种感情丰富而声音高亢的调子说:“可怜了痴情少女一片真心,却碰上咱们爷这个铁石心肠!”
    “真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啊!”
    她唱了歌不伦不类的戏腔出来,随意靠着凭几,信手捏出兰花指来一转,只见一节雪白纤细的皓腕上玉镯轻动,迎着窗外照来的日光,如水波荡漾,温柔入肠。
    华姝闭了闭眼,终究道了告辞,留下宋知欢和敏仪相对而坐。
    敏仪回过神来,饮了口茶水,对宋知欢道:“其实咱们爷对年氏未必没有真心。”
    宋知欢仍是笑吟吟的模样,又仿佛是看透了,“只怕对年家的真心更多吧?十四爷如今领兵,风头正盛,我家那小子如今领着京畿,边境手握重兵者无人,咱们爷必然要拉拢一员大将。年羹尧算是天生将才,他父亲又是一方大员,这一家子两代都是人才辈出,年氏的出身资历在当代秀女中可算顶顶的了。”
    “咱们爷早年为了在兄弟们中不显眼,特意提了华姝做侧福晋,虽然从风口浪尖上下来了,可也杜绝了自己用侧福晋位子牢笼人脉的可能。正常的政治交往,年家不可能让女儿做个不明不白的‘格格’,就是‘庶福晋’,也不过说着好听。没了侧福晋的位份,年家不会心动,何况八王那边也在拉拢年家。为今之计,不过是咱们爷抛下身段使个美男计,年氏对咱们爷情根深种,要死要活,那年家但凡有两分真心疼女儿,或者不欲与八王结仇,年氏嫁进雍亲王府都是板上钉钉的。”
    难得见宋知欢如此睿智的模样,敏仪一时怔了怔,然后轻笑两声,“你看的透彻。”
    “不止我透彻,华姝也透彻。”宋知欢抬手往外轻轻点了点,叹道:“这会子,恐怕咱们爷心里是有几分怪我或者华姝的,若是侧福晋位子空出一个,也不必他老人家舍下身段来谋划了。”
    “权谋动人心啊,但愿咱们这位王爷——能守住本心吧!”宋知欢吟吟一笑,不同往日的玩笑风流,竟透出几分看透世事的凉薄来,“咱们这些人,身家性命都系在他身上了,如今之际,也只能盼着他能如愿了。”
    敏仪长长叹了一声,二人对坐着,久久的静默无言。
    “还望那年氏看的透彻些罢了,若真对着咱们爷怀有一腔真情,怕要受伤。”敏仪往榻上倚了倚,莫名觉着身上凉浸浸地发寒,便从一旁扯了线毯来搭在身上,声音中含着沧桑,一双眼眸倒是透彻依旧。
    她语气很是平淡,又仿佛什么都看透了,“咱们这位爷呀,说长情也长情,这些年待咱们不薄。说凉薄也凉薄,为了大位,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这些年,除了华姝,又有哪个得过他几分真心宠爱,可惜如今红颜迟暮,华姝不也是说淡就淡了。能让他真心以待的女子,除了当年养育他的先皇后佟佳氏,便只有咱们遥儿了吧,好歹是长女,心头肉一样,宝贝大的。”
    “也罢,总归他是个念旧的人,咱们只要不出错儿,日后的荣华富贵少不了。”
    敏仪忽地展出一抹笑容来,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莫名令人心中发涩。
    宋知欢轻轻一叹,倾身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你呀,平时哪里都好,一病了便伤春悲秋了起来。生前哪管身后事,浪得一日是一日。如今你我都好好活着,又何必求什么虚无缥缈的真心呢?”
    “我不是求真心,只是看透了,觉着心里累。”敏仪摇了摇头,眼睛仿佛有些湿润,笑意却再美不过,“你说的也对,我自诩看的透彻清楚,但其实满府的人,你心里最清楚。”
    宋知欢莞尔一笑,忽地起身,一扯纱衫抛出,仿佛捏着水袖般一甩,身形一转,莲步轻移,吟吟唱道:“叹平生——人心多叵测~”
    敏仪闭了闭眼,好半晌眼眸湿润地睁开,将一盏茶水端起轻轻向地倒去,口中念道:“四爷、阿哥,如今,也只是王爷了。少年夫妻老来伴,咱们这情谊,又能再存多少年?谁说的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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