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欢入内时徽音正服侍敏仪用药,只见敏仪身着靛青衫子,倚着迎枕歪在炕上,乌油油的头发盘在脑后梳着一个简单的包头,没佩首饰,没上脂粉,显出几分衰老之态来。
宋知欢脚步猛地一滞,忽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大家都老了。
敏仪笑着看来,见她顿在那里,便打趣道:“哟,这是怎么了?咱们知欢在哪儿受了委屈了?”
“没什么。”宋知欢摇了摇头,一面慢慢入内,一面长长叹了口气,“只是忽然发觉,原来咱们都老了。”
“我们老了,你可没老。”敏仪握了握她手,见入手热热的,便笑了一下,让她在炕上坐了,轻笑着抬手抚了抚眼角额间的细纹,叹道:“我算是最小的了,面上也有了细纹褶皱。华姝与青庄更是。宁馨几个年轻,还看不大出来。唯有你,和华姝青庄年纪相仿,比我还大上两岁,却不显老态,肌肤细嫩的紧。”
说着,啧啧感叹道:“当真是,操心的劳碌命老得快呀。”
“你是说我闲吗?”宋知欢拣了块点心在手中还没入口,听了这话便抬头看先敏仪,道:“我也很忙的好吧。”
“是是是。”敏仪无奈笑着,“你忙着吃吃喝喝,忙着逗小娃娃,忙着看话本子,忙着……”
一时屋子里笑声不断,宋知欢决定还是不揭自己的短了,见敏仪用毕了药,便自小攒盒内扎了一块蜜饯果子递过去,轻声道:“甜甜嘴儿。我怎么觉着你的药愈发苦了呢?”
“都隔了多久了,还不许换方子的?”敏仪笑了一声,道:“太医说我这两年操劳的紧,身子虚的有些过了,要慢慢温养。”
宋知欢听了内心着急,敏仪见此笑着安慰她道:“我还没急,你急个什么呢?放心吧,太医说了,无妨的。咱们不是约好了,要一起活到九十九吗?安心。”
说着,她轻轻在宋知欢的手背上拍了拍,笑着道:“我这药啊,怕是要喝上一段日子了。这些日子总觉得屋子里都是药气,你看看,不如把你调的香拣些能熏屋子的送我?”
见宋知欢还是不大放心的样子,她便无奈道:“你可安心吧,没什么大事儿。这病说到底还没正经发出来,太医就发现了,慢慢喝药,好的日子在后头呢。”
徽音也劝道:“阿娘可别操心了。额娘的身子确实没什么大碍,只需慢慢温补便好。”
宋知欢又看了她们两个两眼,见都很是认真,便放下心来,连声道:“若真有什么问题,可必定要告诉我的。若是瞒着我,我可不依。”
“哪敢瞒着您啊?”敏仪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打趣般地嗔她一句,然后指了指她手中的点心,道:“这乳酥是玫瑰馅儿的,想来你不爱吃。旁边那个格子里的是芝麻枣泥核桃花生的,添着青丝儿,倒不腻口,你尝尝。”
宋知欢于是将手中那一块放下,依言拈起另一个格子里同样皮子的乳酥尝了一口,然后连连点头:“这点心滋味好!比辛娘的手艺也不差了。”
敏仪笑了笑:“这是先帝爷御用饽饽房的手艺,能不好吗?”
徽音在一旁笑道:“前儿毓庆宫小厨房作了青玉豆糕,媳妇吃着滋味倒好,清甜不腻,命人给额娘与阿娘都送了,也不知觉着如何?”
敏仪点了点头,道:“那个点心味儿也好,用过药吃倒不腻。”
宋知欢仔细想了想,也道:“确实滋味不错,从前青玉豆糕若说好,还是百味楼的最好。他家的点心号称是前明宫廷秘方,我吃你送去的,倒比那边还好些。”
“可见这些年宫廷秘方没少改进。”敏仪笑着打趣了一句,娘仨都笑了起来。
一时敏仪又问徽音:“前儿不说秀泽染了风寒?如今怎样了?”
徽音将一盏蜜水奉与敏仪,然后笑道:“好多了。前儿御花园的花开了,那丫头去赏花,受了寒气。倒也不严重,用了药,好了许多了。昨儿她哥哥出宫,又特意给她带了百味楼的点心,那丫头就更好了。”
宋知欢笑道:“永琏昨日带回来的点心确实不错。从前常吃,不觉什么,如今身处内宫,吃到外面的手艺倒是很惊喜。”
“要不然说是琏小子的用心呢?”提起孙儿的孝敬,敏仪亦是眉开眼笑,又道:“昨儿点心也给前殿送了,听说咱们万岁爷拉着大臣们炫耀呢。这下子可有不知多少朝廷栋梁家的小子们要遭殃了。”
“人都怕比较啊。”宋知欢发出一声感叹,“和永琏一比,我就觉得弘皓可以扔了。”
“这又是怎么了?”敏仪先时一怔,复又恍然大悟,笑了起来,“人家不就是送了你一部《南华经》嘛,手抄的,足够用心了,何况还有一架屏风跟着呢。”
宋知欢向后倚了倚,端着茶碗啜了口清茶,长长叹了口气,“我算是彻底明了了,我这辈子都逃不开他和修婉了,修婉身处蒙古,千里迢迢给我送个礼,本来我是很惊喜的,翻看一开,打头一部《金刚经》,结尾一部《地藏经》。呵,倒是有孝心。”
可我不信这些啊!
我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马克思信徒,马哲一遍过的那种。
宋知欢默默于心中感叹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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