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他们甚至没有钱去交电费,在墙上凿了洞借月光。
万幸一笑,甩了甩头,这些记忆如果不是在特定的时候,是根本就不会被她想起来的,可能也是触景生情了吧。
“那,胜利哥哥,你以后想干啥呀?”万幸眨了眨眼,说道。
“当人民教师!”万胜利的声音说的铿锵有力,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一抹勤勤恳恳,炎夏时还在声嘶力竭的喊着上课的人的身影,“成为我们的吴老师那样的人,将来也成为受人尊敬的老师。”
一想到未来走在路上,走在校园,会有孩子带着钦慕的眼光看他,万胜利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充满了动力!
而且他也喜好研究学问,平心而论,他的力气不算小,可到底是上了这么多年学,跟那些在庄稼地里长大的同龄人到底是没法比的。
如果真的不能读书,半路出家去重新种地,怕是万胜利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能种的好。
从他眼中迸发出的光芒,以及他紧握住的手掌,都能看得出万胜利对于他人生未来的渴求。
万幸笑眯眯,有希望就是好的,有希望就知道奋斗,就知道眼下的一切都得来不易,也就能更加的坚定他上学的心。
几个大人也都不想打击孩子,更何况万胜利本身成绩就特别好,于是开始说了起来,主要说的,还有关于万胜利未来几年学费、生活费用的问题。
“出去上大学,可得顾得上营养,不能苦了孩子。”张敏静沉着脸,目光坚定,说道,“大学生,那可就是一个小社会——现在的大学生,人员混杂,比不得早年高考考上的文化人,胜利手里总得能握着点钱,才能让人家看得起,以后才能在城市里吃得开。”
万胜利是个会来事儿的,可却不会跟人耍心眼。
他知道世故,可本身却不世故,甚至还能随机应变,让自己不吃亏,又能顾全大局,且同时还能调和矛盾,这种人,势必就是个当领导的材料。
万中华闻言点点头,想了想,说道,“这话说的对。”
于是两个兄弟对视了一眼,想了想,万报国说道,“娘,这样吧。胜利以后在大学的开销,尽管往家里报,左右他和家里几个孩子都差着岁数,我们供他,将来他也能有机会供他弟弟妹妹,咱们家也能多出几个大学生来,这样子,咱们大队,包括咱们公社,那可都是大大的长脸的一件事。”
看到分家之后在合起来,几个兄弟还能这么的和睦团结,张敏静忍不住就湿润了眼眶。
许是气氛影响,张敏静抹了一把脸,双眼略微有些红,看着万忠军说,“老二啊,你也是个大人,老大不小的,我知道你啥都懂……手心手背都是肉,娘从来可都没有真的偏向过谁啊。”
一句话说的万忠军瞬间红了双眼,嘴唇哆嗦了两下。
这一刻,他忽然想到,似乎当年,不是张敏静不让他上学,而是因为他自己学习成绩差,又学不进去,才不肯上。
张敏静打过,也骂过。可兄弟四个那时候全都在边儿上,一个个的都嗷嗷待哺,她又哪里来的精力,能够把所有的心全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呢?
将心比心,他的四个孩子……
万忠军抹了把脸,惭愧的低下了头,“娘,你别说了,我……我都知道,都知道的。”
从前不是不懂,可更愿意自欺欺人。
毕竟那时候,还能有个王秀英替他冲锋陷阵。
更早的时候呢?
更早的时候,他爹在外从军,几年间来不了一次电话,张敏静一个几乎算是‘守活寡’的女人,拉扯着他们四个,更是强势如同男人。
那个时候,护在他们兄弟身前的,不就是眼前这个站起来都已经不到他胸口的女人吗?
回想到从前,万忠军手中的烟枪终于还是重新举起,放在了嘴边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阻挡住了他微微眯起的视线,以及显得有些复杂难言的表情。
回去的路上,小桥上面和河边上已经没多少人了,各家基本都去上工去了,万幸看着万中华没有动弹的意思,不由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爸爸你咋不去呀?”万幸一摸脑袋。
她对农民无歧视,但是她总觉得,万中华会说话了以后,恐怕不会甘愿只做一个平平无奇,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农民的。
且不说多年后的格局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如果万中华偏安一隅,那么陈晓白和万中华哪怕感情再深,都不一定能走的太远。
夫妻差距太大,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万中华摸了摸万幸的头,笑了笑,说,“今天不去上工,队长那头说要开个会,还得再给你知洲哥哥安顿好了,你娘要上班,忙活不过来这些,且有的忙呢。”
陈晓白说道,“那今天就当是歇一天了,在家陪陪孩子也是好的,正巧可以带着宝丫认认她的名字,以后上学了,也会写自己的名字,老师也能对她印象好一点。”
万中华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没走出多远,就遥遥的听到了万家屋子里传来的孩子哭声,万幸一愣,陈晓白乐了,“小高这是还没认清楚家里长啥样呢,醒来之后总以为是拐到人贩子家里去了……”
万幸一停,连忙说,“那快回去吧,爸爸你别抱我了,我自己下去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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