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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被说的有点懵逼。
    但借此终于冷静不少。
    他反应了会儿许珍说的内容,冷笑一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要孤废除儒术?学始皇焚书坑儒?胆子倒是挺肥的。”
    许珍说:“儒家重形式,这是没办法的。如今儒生多,大家重礼,只是学的还不够彻底,没有融入血肉,才会想着用虚假的去营造出一种礼乐社会。”
    圣上问:“你的意思是,书院教的,还不够好?”
    许珍直言:“教的太刻板了。”
    圣上面色一变。
    许珍又道:“圣上还记得《庄子》里头的小故事吗?说的是有两个儒生去盗墓,瞧见墓主人的嘴巴里含着夜明珠,便吟诗说,墓主人活着的时候就该将珠子捐出去,死后含着珠子有什么用。这就是典型的庸儒,自己做着坏事,还讲大道理。”
    圣上面色更黑。
    许珍说:“这些人被规矩束缚了。他们干坏事,就该好好干坏事,可为了表现自己学儒,又是吟诗又是抨击的,这算是尊重周礼,还是礼崩乐坏?”
    圣上沉着脸没说话。
    许珍说:“现在国家也是这样的。”
    圣上问:“什么样?”
    许珍说:“大家说着重儒,懂礼,但是做的和说的,完全是两回事。”
    圣上很少和人如此直白的聊天,即便是自己的老师,都不敢说这些话,说一个字都要拐十八道弯,好几次让他猜不出意思来。
    他一直希望能出现个说话直接的。
    如今难得出现这种人了,圣上反而有些不自在,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欣慰。
    思考片刻后,他问道:“你的意思是,孤就该废除儒学,推道学?”
    许珍没有回答,因为她想到了千年之后的文明社会。
    她有些怀念,看了眼朱红的屋顶,说道:“推道学,是让大家回到原始状态,大家都是真实的,不用掩盖的。这种方法的确很方便……”
    圣上觉得许珍在兜圈子,催促道:“你说话快点。”
    许珍不敢不听,赶紧加快语速说:“可若继续实行儒学,至少千年之后,山河壮丽,民风自由开放,虽仍有不少地方小冲突不断,至少民众不会浑浑噩噩,成为只有本性的动物,而全都是能思考的人。”
    道家的看法是“民之难治,以其智多”,就是说百姓太聪明了,会不好管教,如此一来,国君就像树上随风飘荡的树叶,百姓就像原野上奔跑的野鹿,一切都会真实而且快乐。
    儒家和墨家,都是重仁义,提倡面子的,但这种规则束缚下的面子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楚。
    圣上已经很少没有听到这种话了。
    他觉得自己以前似乎听到过类似的话,自己当时还做过什么决定,应该是年少读书时候的事情,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圣上坐在最上面,一言不发的沉思着,回忆自己在成为皇帝之前,那些单纯的想法。
    许珍仍旧在下头说“儒”和“道”。
    当说到千年之后的事情。
    圣上忽然一阵喟叹。
    许珍停下来,看了眼圣上,问道:“圣上觉得如何?”
    圣上沉默许久,喟然问:“你说,我现在这样,是对的吗?”
    许珍说道:“儒道并重,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全民教化是好事,如今你觉得自己看不见真相,觉得朝官在欺骗你,那正是进步的表现。若不是因为他们知廉耻,知好坏,又怎么会费尽心思的去掩盖?”
    圣上猛地有些心酸。
    他这个位置,坐的一直不安稳,总有人不停提意见,前朝开始便已经不抑制各派学说,百家依旧争鸣,主张自己的理念。
    圣上东听一点,西听一点,好不容易才确定继续保持儒术,可儒术带来的效果,却似乎并不是很好。
    他很担心,担心自己做错了决定,成为史书中的昏君、暴君。
    现在听许珍一说,终于明白了——
    自己祖先长久坚持并且努力的,怎么可能会是错的?
    圣上原本暴躁的心情,逐渐平复。
    周围的太监和宫女依旧跪在地上,面色泛青,生怕圣上发怒。
    殿堂之内,只有许珍坐着,姿势悠然,表情自然,甚至有点想站起来走走。
    许久之后,圣上问道:“你刚才所说的千年之后……”
    他问出口后,觉得自己太过可笑,竟然问一个江陵乡野的女先生这种问题。
    但话说了一半,假装自己没说的话,又太不像个国君了。
    圣上想了想,继续问:“孤若是继续坚持,千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许珍闻言,脑中晃过微博上的一个段子。
    她起身作揖说道:“别的不敢保证,可至少,山河犹在,国泰民安。”
    殿堂金亮发光,寂静宽广,这句平平淡淡说出的句子,不知为何荡出回声,击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一阵又一阵,击的人振聋发聩。
    圣上坐榻,一身明黄长袍垂到地上,被风吹起,在空中飘荡。
    半晌后,待风停。
    圣上仰面,抬袖掩目,沉声道:“足矣。”
    两字出口,他也不问许珍还要什么赏赐,招手,让小太监将许珍送出宫。
    许珍午饭都没吃,就被马车带回了酒楼。
    路上小太监驱车,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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