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待烈士遗孤,又存在严重的阶级思想,不出意外,余生应该是呆在劳改场接受改造。”
“鹿崽怎么办?”
政委端起搪瓷缸,吹去水面上的浮叶,一饮而尽后,慢条斯理的说:“该怎么办,你心里不早有了谱?直接说目的,再拐弯抹角你就给我滚出去。”
林海峰半点没有被看穿的尴尬,起身拎着暖水瓶给茶缸加满水,“我想养鹿崽,以父女的关系。”
政委半掀眼皮瞥了他一眼。
部队里,战士收养烈士战友的孩子是正常现象,但都是以亲戚或者义子的名义,显然林海峰不是这个意思,他说的是亲生父女。
“你确定?”
林海峰郑重其事道:“我确定。”
政委眉心蹙成川字,语重心长的劝诫:“你再想想?你还未婚,日后成婚后,若是碰到不介意鹿崽的女同志还好说,若是……”未出口的话意味深长。
林海峰知道自己说不结婚,反而会被政委再做思想工作,便弓起中指敲了敲桌面,吸引政委注意力后,垂眸睨着自己的某个部位。
“它在某场战役中伤了身子,日后只可远观,所以只会有鹿崽一个孩子。”
政委大惊失色,瞬间起立三连问:“什么时候的事?有没看医生?医生怎么说?”
林海峰摆出垂头丧气的模样,“年少无知时受的伤,医生说没法抢救了。”
目瞪口呆的政委,许久才接受这个事实,双手合掌抹了把脸,“我知道了,鹿崽的户口跟着你走。”
“谢谢政委。”
林海峰“唰”的站直,行军礼。
政委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对于鹿崽说,有你当爸爸也是好事,对了,鹿崽知不知道此事?”
林海峰身子僵住,他忘了询问鹿崽的意见。
思及此,丢下句再见拔腿离开。
政委愣怔的看着他一阵风般消失的背影,蓦地放声大笑,笑声透着爽朗和某种出了气的快/感。
看来林海峰这只倔驴,以后也有软肋咯。
*
林海峰一路上都在想该怎么和鹿崽说,可都到了医务室仍没想到好的说辞,为难的在休息室门前徘徊。
两位谈论着王娟事的护士,结伴路过。
“杜鹃鸟太可恨了!鹿崽那么懂事乖巧,她都下得去手。”
“我早就看出杜鹃鸟不是只好鸟,我以前跟你说鹿崽乖巧懂事是被逼出来的,你还不信,大人疼宠出来的孩子,这个年纪哪儿有懂事的……”
两人的声音随着渐行渐远的步伐,渐渐消失。
林海峰拧眉望着两人的背影,在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的情况下,鹿崽定会受到影响,不过幸好明天就可以回乡了。
收养的事现在就得和鹿崽说了。
林海峰长长吁了口气,推开了门。
看到鹿崽正乖乖的坐在床边,小腿上摊着本小人书,看的津津有味,连自己进来都没发现,深吸一口气后,轻声呼唤:“鹿崽。”
“二蛋爸爸。”
鹿崽还记着糖的事,这会儿看到林海峰,立马跳下床噔噔的跑过来,拽着林海峰的裤腿,仰着小脸,奶乖奶乖的问:“二蛋爸爸,你吃了糖糖吗?”
林海峰蹲下身,不错眼的盯着鹿崽,“吃了,很甜,是爸爸吃过最甜的糖。”
鹿崽满足了,圆溜溜的猫眼弯成月牙,笑容如向日葵般灿烂,小手拍了拍病号服上鼓鼓的口袋。
“鹿崽还有,全给二蛋粑粑次。”
溢满口水的口腔,吐字不清。
林海峰觉得自己的心顿时变得软踏踏的,软到被轻轻一戳,便能留下个指洞。
鹿崽敏感的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关心的拉了拉他的袖子,问:“二蛋爸爸你怎么了?”
“没事,”林海峰直视着她,将声音放到最温柔的调上,“鹿崽,以后和二蛋爸爸一起生活好不好?”
他怕鹿崽听不懂,又急急忙忙解释,“意思就是以后家里只有二蛋爸爸和你,就像之前王娟没来时,家里只有你和林风爸爸在那样,只不过我和总是出差的林风爸爸不同,我会天天陪着你。”
他说完,屏息凝神的等着鹿崽的回答。
鹿崽闻言懵了片刻,半响后,无措的攥着小手手,大眼里噙着泪花,瘪着嘴,小小声的问:“是……是王娟阿姨不要我了吗?”
王娟阿姨总是说再不听话就不要自己了,所以她总是很乖很乖,可为什么还是不要了?
林海峰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鹿崽的眼里滚落下来,慌张的到处翻口袋找手绢,遍地找不着后,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带手绢的习惯。
懊恼了一瞬,随即抬高手臂,小心翼翼的用袖口给鹿崽擦泪。
他边擦边语无伦次的哄着:“不是王娟不要你,是我们不要她,不、也不是不要她,而是她要出差,和我之前一样,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还要去很久很久,所以二蛋爸爸就想和你一起生活,代替林风爸爸照顾你。”
“真的吗?”鹿崽睁着大大眼睛求证,睫毛上粘着的泪珠,颤颤巍巍的要掉不掉。
“真的,二蛋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林海峰心里默默接了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屏住呼吸,忐忑的问,“鹿崽,你、你愿不愿意和二蛋爸爸一起生活?”
在他等的即将要闭过气时,终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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