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底下写着三个小字——惜珍赠。
这字迹娟秀,却如行云流水一般潇洒,再看这名字,像是有学问的大户人家给孩子起的名一般。
这是谁呢?
付蓉有些不解,但还是合上书本。
她困了,趁还能睡一个小时,得先躺下歇一会儿。
……
付蓉只休息一会儿,便要带着许年去上学了。
好在她虽困倦,但想到那本书中传递给自己的力量,心情便极好,很是精神抖擞。
收拾完之后,付蓉带着许年去赶路,还没走几步,就碰上扛着锄头去上工的陈艳菊。
见陈艳菊直直地向她走来,付蓉便知道她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三婶婶。”许年喊了一声。
陈艳菊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见他不好意思地退开,便笑起来:“娃长大了,脑袋瓜子不让人摸啦。”
她笑了会儿,拉着付蓉走到一边去:“大嫂,昨天见到你就想问了,但人太多,没好意思开口。我也想学点知识和本领,你看,我能考大学不?”
陈艳菊开口的时候语气还是直爽的,但等真正说出自己的意图,耳朵根便“唰”一下红了。
她有些犹豫地看着付蓉:“你别笑话我啊,广中说坐在茅坑里想着大酒家,让我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但是我总觉得,既然大家都想着考大学,那里就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陈艳菊的脸很圆,皮肤也是黝黑的,但一双眼睛却是格外黑白分明,目光晶亮,仿佛对付蓉有着极深的信任。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付蓉有些怔愣。
本以为这三弟妹是天不怕地不怕,虎得很,却没想到,她也有这么细腻的一面。
“我知道,是我犯傻。”陈艳菊迟迟得不到回应,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自己的脸,“我就是觉得广中
看不起我,所以想要证明给他看一回。不过我就是个干农活的,跟你们知青没法比,哪能考得上啥大学啊!”
“不是,我只是有点惊讶。”付蓉忙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到三十周岁,可以报名高考。只是高考需要有初中学历,你有初中毕业的文凭吗?”
陈艳菊懵了:“我就只念过一年小学,爹娘说没必要念书,倒不如下地多干点活……”
“那就没办法了。”付蓉为难地说。
陈艳菊的眸光黯了黯,但很快又露出乐观的笑容:“多大点事啊,没啥!我就是随便问一问,就我这样的,哪能去考大学……就算真考上了,我也抛不下两个儿子。”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了。
付蓉与她并不熟悉,但多少可以感觉到她语气中的怅然,便笑着说道:“考不上大学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有心学点东西,就去公社办的扫盲班吧,到时候学会认字了,还能看看书,看看报纸,积累下来的都是知识。”
陈艳菊一听,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她惊讶地抓着付蓉的手问东问西,仿佛终于有了盼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生产队大队长吹起哨子,她才一拍脑门子:“瞧我,把上工的事儿给忘了。你和年年也急着去赶路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这会儿再踏上去上工的路,陈艳菊的腰杆子挺直了,眼中也有光芒了。
这些日子,她对孙秀丽感到不屑,认为这人的心就跟针尖这么小,成天惦记着的也就是那一亩三分地的事,比不上付蓉。
看看付蓉,想要高考就去参加,想念大学,也不担心人家看笑话,这才是真的让她羡慕呢。
扫盲班……
陈艳菊在心底慢慢品这三个字,恨不得立马去上。
是不是只要她学会了知识,说话也有文化了,她男人和两个儿子就不会总是瞧不上她啦?
陈艳菊美滋滋地笑起来,快走了两步,赶紧去上工去了。
陈艳菊到了地里,才想起今天要收玉米。
眼看着秋收就快开始了,他们已经要忙碌起来了。
玉米地里已经有不少人了,秸秆叶子已经干了,玉米粒颗颗饱满,社员们用力挥着镰刀,将玉米杆割倒,摆成好几排。
许妞
妞被大队长带过来,看见这玉米,都愣住了:“大队长,这玉米穗碰多了身上会痒,特别难受。”
大队长把脸一沉:“你爹把你交给生产队,就是让我好好改正你这孩子的臭毛病。这才第一天上工,就想着偷懒了?你这不是已经穿长袖了吗?难道还要穿上冬天的大棉袄去收玉米?咱农村人没这么娇气!”
许妞妞板着脸,看向玉米地里的社员们。
他们出门之前可能是打听到风声要来收玉米,都是全副武装,不仅穿了长袖和外套,还戴了帽子,就连脖子上都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许妞妞觉得大队长不为自己着想,万分委屈,可却无可奈何。
她只能走上前,去收玉米。
许妞妞活了两辈子,都是没怎么下过地的。
这会儿蹲在玉米地里,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
玉米穗戳着她的手,她想要躲开,又不小心被扎到,那瘙痒难忍的感觉,她拼命想要挣脱。
可转头一看,大队长冷眼盯着她,身边的社员们也都是自己忙自己的,没一个人愿意帮她一把。
没有任何一个人将她当孩子看,他们的眼神都是冷淡的,漠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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