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玉米的高考是她本人考的么?”
“不是。”
陆思禅摇摇头:“是我替她考的,准考证上没有照片,我用的她的准考证去考的。”
“那你知道这是舞弊行为么?若是被拆穿的话,很可能要坐牢的。”苏翼见她一脸淡然的模样,就忍不住的蹙眉:“你既然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自己去考呢?”
“因为我成分不好。”
陆思禅的眼圈骤然就红了,她眼含泪水的看着苏翼:“就算我学习再好,我也没有考试的资格。”
“怎么会?”
苏锦绣忍不住的蹙眉,有些不解的看向苏翼:“上面的政策不是说,这一次的考试,不问成分,只看分数么?”
“是。”苏翼点点头。
陆思禅瞬间如遭雷击:“不可能。”她的声音满是尖锐,一把抓住苏锦绣的胳膊:“这次的考试不问成分?所以……成分不好的也能参加考试么?”
“当然。”苏锦绣点点头,她指了指自己:“我的丈夫一家,曾经下放过。”
苏翼也跟着点点头:“我父母现在还在秋兰农场。”
他说的轻轻松松,苏锦绣却意外的看了苏翼一眼,这还是头一次听到苏翼说自己的家庭情况呢。
陆思禅一听,泪水瞬间下来了:“不,不可能,那为什么我去报名考试的时候,他们却说我不能考?”
苏锦绣叹了口气。
这种事儿谁都说不好的,上头的文件发下去了,具体怎么实施是下面省政府的事情,有的领导思想执拗,过度解读,存在这样的情况并不奇怪。
“要是我能考的话……”
陆思禅捂着脸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要是我能考的话,我怎么可能帮着路玉米考。”
苏锦绣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你的情况,能告诉我们么?”
陆思禅哭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将自己和路玉米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陆思禅的亲爸是一个音乐家,家境很好,祖辈在民国时期出的国,他从小在国外出生,国外长大,一身浪漫的艺术细胞,对古老的华国有一种特殊的思乡情,所以长大后,不顾长辈阻拦,毅然回国,在国内遇上了自己的妻子,生了唯一的女儿,他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对女儿的培养更是不遗余力。
所以别看陆思禅还顶着坏分子的狗崽子的名头,本质上她却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
路玉米也是独生女,当初她妈生了她以后身子就坏了,一怀孩子就掉,到她十三岁的时候,已经掉了九个娃了,掉最后一个的时候,身子彻底坏了,没到半年,人就没了。
路家三代单传,总得有个儿子继承香火。
路爸来京城出了趟差,带回去了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就是陆思禅的母亲。
可路家仿佛遭了诅咒似的,陆思禅的母亲进门十年,流掉了四个孩子,最后这一个,躺床上保了七个月,一直到临产,等到了恢复高考的消息。
路爸当着方婶的面,对陆思禅威逼利诱,逼着陆思禅在高考那天拿着路玉米的准考证进了教室,以路玉米的身份参加了高考。
陆思禅不负所望,高分被录取。
“我妈那时候肚子好大了,生了三天三夜,最后大出血了,才送去了医院,好容易止住血留住了命,孩子却没了,那是个男娃……”说到这里,陆思禅的泪水流了下来:“他们家从医生那知道我妈不能生了,就把我妈扔在了医院,我妈还没出院,那男人就和我妈离了婚。”
陆思禅的声音很轻,透着悲凉:“不能生了,当然得为能生的让位。”
“津市我们是待不下去了,只好回到最熟悉的京城,租在这个胡同……”
陆思禅仰头,吸了口气:“你们知道么?我和我妈租的院子,其实是我爸的院子。”
急救室的门被打开了。
方婶从里面被退出来,医生脸色不太好,陆思禅丢下他们追着推床走了。
苏锦绣问道:“医生,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她本身心脏应该是有点问题的,再加上身体底子太虚弱了,若是好好养,还能有个三五年时间,要是继续这样糟蹋自己……”医生摇了摇头。
苏锦绣闻言,心情顿时沉重了起来。
陆思禅将方婶安顿好了,才过来找苏锦绣他们道谢,她哭了一场,又得知她是能参加高考的,眉宇间的郁气已经散了不少,这会儿笑的竟然很好看。
“谢谢你们今天过来,关于路玉米的事,我愿意作证,也愿意承担后果。”
她的语气很通达:“任何惩罚我都心甘情愿承受,只要以后我还能参加高考就行了。”
苏锦绣看着眼前的姑娘,心中有些不忍。
这姑娘还是没意识到,在高考考场上舞弊,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
不过……
她记得,恢复高考后的前三届,其实是出了不少顶替事件的,都是后来很多年后才爆出来的,有真本事的被埋没,人品低劣的进了大学校园,若是这件事详查的话,应该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找出不少蛀虫。
若是到时候法不责众的话,这姑娘说不定真能逃过一劫。
可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可怜就心生怜悯,只是听了难免唏嘘,她虽说可怜这姑娘,却也不会因噎废食,之前她是没想到这里,现在想到了,不说把天捅个窟窿,至少不能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