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慧兰在旁边凑趣一般时不时添上几句,倒是把两兄弟都给听住了。
直到四点多,天刚一黑下来,苏大伯就进屋把煤油灯点上了。
自制的煤油灯很粗糙,用的是那种老式的墨水瓶子。先在瓶盖上钻一个窟窿,再用薄铁片卷成的一截铁皮筒,然后搓一条粗一些的棉线塞进小铁皮筒里。
等用的时候,先往墨水瓶子里灌入煤油,再把小铁皮筒顺着瓶盖上的窟窿插进去,让底端的棉线浸在煤油中,等整个铁皮筒里的棉线都被煤油浸透,露在铁皮筒外面的那截棉线就是能被点燃的灯芯。
苏大伯家这盏煤油灯大概不常用,墨水瓶子上落了不少灰,苏大伯还特意擦了半天。
这时饭菜也准备的差不多了,苏卫阳放了炕桌,开始端菜。
这顿晚饭格外丰盛,有炖羊排,红烧羊肉,酱焖鱼,土豆炖兔肉,还有两道凉菜是凉拌羊肝、哈红肠,最后一道羊杂汤,一共六菜一汤。
主食是白米干饭,还有中午志国大伯家送来的那一小盆饺子,苏慧兰只看了一眼就能确定这些饺子大伯家中午一个都没动。
因为没什么装菜的碗盘,大多菜只能用木盆凑合装,就显得桌子上满满当当,格外有气势。
苏卫阳悄悄告诉苏慧兰,家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一顿饭了,苏慧兰看着他有些激动的脸,心里却有些发酸。
饭桌是长方形的,竖着摆,底下刚好能容纳苏卫东的腿,这样把苏卫东对面的位置空出,左右两边就能各坐下三个人,位置刚好,一家人都能上桌。
只是等饭菜摆好,大伯娘却在外屋地不愿进来,苏大伯想喊人,又有些不敢,最后还是苏卫东扬声冲屋外喊道:“妈,你进来啊,今天咱一块儿吃顿饭。”
苏大伯有些紧张,苏奶奶也忍不住往门口看了看。
可门口的帘子始终静静的,苏大伯的眼神有些黯然,回头强笑着对苏慧兰和苏奶奶道:“妈,咱先吃吧!”
“兰兰啊,快,伸筷子,大伯给你夹肉吃!”
然而还不等苏大伯把肉夹进苏慧兰碗里,门口忽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众人抬/回头,就见大伯娘端着碗走了进来。
苏大伯有些激动,下意识就喊了声:“桂珍!”
大伯娘却没看他,径自走到苏卫东身边,稍稍挨着炕沿坐下了。
苏大伯知道妻子最不愿看自己,就和小儿子换了个位置,果然,苏卫东一换过来,大伯娘的神色便放缓了许多。
人终于齐了,苏大伯咧着嘴正式宣布开饭,然后就忙着给苏慧兰和苏奶奶夹菜,等忙完了老娘和侄女,给两个儿子碗里也各添了一块肉后,最终犹豫着又想给大伯娘夹一块羊肉,结果大伯娘碗一偏,大伯的筷子就落了空。
苏大伯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又收拾起情绪,乐呵呵的招呼苏慧兰吃菜。
大伯娘手艺很好,羊排炖的软烂鲜香,红烧羊肉肥而不腻,但是苏慧兰最喜欢的还是那盆酱焖鱼!
这鱼当地叫“嘎牙子”,约莫十七、八公分大小,没什么鳞,刺也很少,只背部和腹部有三根长长的硬刺,因为在这边的冷水里长大,肉质格外细嫩紧实,也没有一点土腥味!
尤其用自家产的黄豆酱焖炖后,鱼肉更是鲜美异常,舀一勺炖的粘稠浓郁的鱼汤拌在白米饭上,简直香的人停不住嘴!
苏卫东看她似乎格外偏爱这盆酱焖嘎牙子,就笑着对父亲和弟弟道:“俺发现了,原来老妹儿最喜欢吃鱼!”
苏卫阳正要往嘴里塞一大块羊肉,闻言忙抢着道:“昂(俺)库(去)打……”说完就噎了一下,猛打了个饱嗝!
苏大伯有些无奈道:“你看看你,也没人跟你抢,吃完了再说!”
大伯娘就放下碗筷,一下一下捋着小儿子的后背。
苏卫东对苏慧兰道:“咱这儿河多、水多,鱼也多,尤其北山底下的呼玛河里,有大红鱼、大马哈鱼、还有细鳞鱼,个头大、肉还鲜,以后让俺爸和卫阳给你打,比这嘎牙子还香呢!”
苏大伯和苏卫阳忙满口答应下来,苏慧兰看着笑眯眯的奶奶,自然说好。
一顿饭在总体轻松愉快的氛围中结束,苏卫阳陪着大伯娘出去收拾碗筷。
苏慧兰就把苏大伯叫住,把一早准备好的十块钱递了过去。
“大伯,我和奶奶这次回来前,答应了在滨河的老邻居帮忙买点肉寄回去,正好今早我看您和二哥送来的肉不错,所以我和奶奶打算就把那些肉寄过去,这是那些老邻居提前给我们的钱,您拿着吧!”
苏大伯人是憨厚,可不代表傻,闻言连看也不看那钱一眼,就摇头道:“俺不要,俺也不信!这肯定是你自己想给俺们钱!兰兰啊,你不行这样,哪有侄女吃大伯点羊肉,还给钱的!你这不是埋汰大伯吗!”
苏慧兰忙说:“真的,大伯,这不是我撒谎!不信您到我们家看看,您早上送的羊肉都被我和奶奶腌上了,现在就挂在窗户边上,等腌好了我就要寄到滨河了!您要是实在不信,等我去公社邮局的时候让您亲眼看看还不成!”
苏大伯看看苏奶奶,见自家老娘也点头承认了,却还是摇头:“那俺也不要!兰啊,这钱你收着,就当这钱是你自个儿挣的!”
苏慧兰:“大伯,这一码是一码,我就是要挣钱也不能挣这份钱啊!人家信得着我,才托付我帮忙买东西,结果我这头收着您送来的肉,转头又去挣她们的钱,那我成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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