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在这个北方县城,贫富差距不大,平头百姓见到书记也不会心生自卑,因很多人都见过他以前天天骑着一辆破自行车上班,衣服洗的发白,并不比老百姓光鲜亮丽。
书记不懂小邓堂堂一大专生有什么可自卑的。
所长道:“不知道了吧?小邓的父亲走的早,娘改嫁后他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老两口年龄大,供不起他上学,初中和高中学费是找村里人借的,然后在学校食堂帮着,跟食堂职工一起吃。”说着,顿了顿,“林厂长,您想想,学生吃饭时他收碗,学生吃饱了,食堂里剩什么他吃什么,久而久之,能不自卑吗。”
书记忍不住说:“这有什么可自卑的,吃的又不是嗟来之食。”
“我也觉得没什么可自卑的。可你我多大岁数,他那时候才多大。”所长提醒他。
书记道:“我也年少过。我家以前也穷,别人都是用粮食或钱换饭票菜票,我是背着杂面馒头上学。吃饭的时候用开水泡一下,然后就着从家里带来的咸菜,这么吃三年,我也没觉得有啥见不得人的。又不是偷的抢的。”
所长提醒他,“你那时候大多数人都上不起学。”
书记接道:“现在依然有很多人上不去学。”
所长噎了一下,“我跟您说不通。林厂长,你说。”
“对于心理脆弱的人,是会自卑。”林和平笑着说,“比如我的两个弟弟,刚刚出去的大弟弟,本来第一年就能考上。我娘跟他说,考不上就去厂里做工,他压力大,第一年没考上,我做主让他复读一年,比第一年考的还差。
“后来的事您二位知道,让他去县一中借读。我爱人跟他说,考不上就去南方做生意或者去当兵,高中毕业去当兵,极有可能留在部队。他一听这么多选择,没了压力,那一年才考上。同样的事放在林宁宁身上,他只会考的更好。”
林安宁听闻这话,忍不住从厨房出来,“姐,林宁宁就是个傻大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压力。”
“此话怎么说?”书记好奇。
林安宁道:“高考前一天还去钓鱼,这事放在您身上,您敢吗?”
书记道:“不敢!”随即反应过来,“高考?”
“对!”林安宁道,“考完了也没估分,直接填的国防科技大学。我就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我姐还由着他。”
俩人同时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笑道:“不全是。我跟他说,考不上就复读。宁宁又只想去那个学校,觉得估不估分都一样,才没估分。”
“可那是高考啊。”书记忍不住说,“对很多人来说,一辈子就一次。”
林安宁道:“您跟我姐说也没用,她跟我弟想的一样。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那你觉得那个小邓怎么样?”书记问。
林安宁被问愣住,“我?”
“随便说说。”书记朝所长那边瞥一眼。
林安宁懂了,想让她帮忙说服所长,并非让她跟现在的对象分手。
林安宁认真想想,道:“像他那样的人受不了刺激。哪怕很正常一件事。比如我姐夫的袜子破了,我姐说我姐夫脚上长牙,我姐夫会回一句,我姐小气,不舍得多买几双。换成他,我觉得他会说,不如你家有钱,我们穷人只能穿破袜子之类的。”随即又补充一句,“不过这也是我个人猜测,不一定对。”
所长立即说:“很对!前些天小邓的姑姑来看望他,请我给小邓介绍对象,我就没接茬。”说完,瞥一眼书记,潜意思您还有什么可说的。
书记忍不住问:“他还有姑姑?”
“有啊。”所长道。
书记道:“既然有姑姑,又知道孩子要面子,怎么还让他去食堂做事?”
从去年夏天到现在,一年半,所长愣是没看清小邓的全貌。
每次同他说话,他都耷拉着脑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等所长走了再出来。搞得像所长批评他一样,以至于所长除非必要都不找他,哪知道这些。
所长先前说的那些,还是听其他同事讲的,否则他还以为小邓厌恶他。
所长道:“这事我也不清楚,可能他姑家里也穷。”不待书记开口,“不说小邓,说林厂长的弟弟,他没对象吧?”
“您还真要给他介绍?”林和平提醒他,“平安在外地,以后也会留在那儿,您给他介绍的那姑娘不一定合适。”
所长抬了抬手,“我既然敢提,就一定合适。今年二十二,大三,你弟弟要是同意,我回去就让她加把劲,考到你弟那边的研究生。那边学校多吗?”
“多啊。也是省会城市。”林和平道,“平安的大学就在大学城里。”
所长道,“那就让他们改天见见?”
“见?”林和平很是诧异,不禁看向书记,“这就见见?”
书记也被所长的话搞的一愣一愣,“就算见,也得跟林厂长说说,那姑娘多高多瘦,大概长什么样啊。还有她父母是干什么的,好不好相处。”
“对对,我还没说。”所长正想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还没跟那姑娘说。”
书记和林和平同时瞪眼。
所长连忙解释,“她父母的原话是,虽然她还没毕业,但等她毕业二十四五岁,就不好找对象了。希望我能帮忙留意一下,争取大学毕业就结婚。刚才你们一说小邓的事,我就把这事给忘了。林厂长,我回去就去找她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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