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凉皮,大部分人都在甄珍这里干了半年活,工资加上生意的收入,手紧一点的,已经攒了快一万块钱,以前在厂子上班都没攒这么多过。
大家共同举杯,敬甄珍,“我们现在的好日子都是你给的,你是我们所有人的恩人。”
甄珍干了酒,“我还是那句话,现在的收获都是你们应得的,大姐们在我这干完活,立即忙活家里的事,觉都睡不足,曹大哥家的小乐,才三年级就能帮着筛面,洗面筋,还有雨露,天天在凉皮摊底下写作业。”
“我爱在凉皮摊写作业,人多热闹。”雨露眨着大眼,笑嘻嘻道。
“我也爱在我家写作业。”宝库装模作样地附和道。
小样,幼儿园有啥作业,画小鸭子?把大家逗得哈哈笑。
苦中作乐不是他们这些人的专长吗?付出辛勤劳动总能有苦尽甘来的一天。所以,未来这几家人通过凉皮生意,挣下了不小的产业,当然不足为奇。
交接完工地快餐的活,甄珍并没有喘口气,早前加盟的三十家鱼丸店,汤底的熬制她已经交给朴婶和赵姨,但日常管理,后续的加盟还需要投入精力,甄珍要照顾店里,不可能频繁外出。
王进跟王健两个想在年前开辟出至少三个城市的丸子市场,根本分不出时间。小陈去外地抓捕一个重犯,已经离开半个月了。
甄珍跟他们电话联系,想要招两个人,一个在外,负责巡店、查看场地、补货,一个负责内务,虽然有小陈牺牲的同事的妻子做兼职会计,但出纳等文职工作需要有人担起来。
文职还好说,跑外勤的不太好找,既要对这个城市熟悉,还要善于跟人打交道。为公司储备人才应该找个学历高的,但现在大学大部分包分配,有旱涝保守的企事业单位在等着大学生,即便公司前景不错,估计不会有人爱来。
甄珍想问问邻居们有没有人选推荐,朴婶几人都摇头,亲戚、朋友里都没有合适的。
派出所的人见多识广,民警老冯倒是想起个人,“甄珍,女的你要不要?”
“不限制性别,冯叔。”
老冯唏嘘了一声,“咱们市不是有个警察专科学校吗,市局不会上那里招人,但派出所缺人一般会去那里招,前年我们招人的时候遇见个小姑娘,体侧、文试都通过了,临到政|审出了问题,她爸那年年初把一个厂领导给捅了,判了七年,公安要求严,近亲属犯重罪是不能被招录的。
哎,可惜了那么好的苗子了,听说现在蔬菜批发市场干活,就在十二线那,我有回还碰上了,一个人管装管卸,跟个男人一样出力,那姑娘常年送货,对市内特别熟,人也实在,当初我们了解得很透彻。这么好的姑娘,被耽误成这样,太可惜了。”
老冯介绍的人应该靠谱,甄珍问:“她叫什么?”
“叫鞠华霜。”
甄珍隔天去十二线批发萝卜的时候,特意打听了这位姓鞠的姑娘,批发萝卜的大哥顺手一指,隔壁土豆摊有个姑娘正在卸货。
天气已经凉了,穿两件都有些防不住风,这姑娘只穿了件短袖,内蒙来的大土豆,一麻袋快一百斤了,她扛在肩上,健步如飞。
等她歇息的功夫,甄珍上前搭话,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说自己是老冯介绍来的,问她下班可不可以来杏花巷商量点事情。
小鞠面上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下头,说下午四点半下班后过去。
等小鞠上门的功夫,甄珍下午还接待了一个特殊顾客。一位自己推着轮椅上门的姑娘,可能想来店里吃鱼。
店门的宽度够,但轮椅卡在门槛进不来,甄珍想帮忙有点使不上力,正好朴叔在外面,看到后,过来搭了把手,帮着把人推进门。
姑娘面带自嘲,“你们这下知道大街上为啥看不见几个残疾人了吧?一是嫌丢人,二是怕麻烦。”
她说得对,偌大一个城市,残疾人的比例不会低,开店至今甄珍在店里接待过的残疾人不超过五十个,大都是手和眼睛有残疾。腿脚不利索的顾客,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连徐大姐断了一条腿的老公,都不轻易出门。
能自嘲的人精神面貌不会差,姑娘研究完菜牌,点了份酸汤鱼,“吃这个一定开胃。”
甄珍把鱼端上来,姑娘先喝了一口汤,陶醉地眯起眼睛,“下饭店的感觉真好。”
现在是饭店最闲的一段时间,这位姑娘爱聊天,跟甄珍自报姓名,她叫柳丽,今年二十二,跟甄珍同岁,两年前在省大门口出了车祸,高位截瘫,腰以下没有知觉。
“我躺在床上挺尸了一整年,有一天看到窗外最后一片杨树叶子,我突然想起欧亨利的那篇同名,我觉得我妈就是为了要成全那个要死了的年轻画家的老画家。不等我死,我要把我妈先熬死了。为了我妈,我得坐起来。”
甄珍从柳丽口中得知,出车祸前她是省大会计专业的,这一年把专业又捡了起来,还在学习最新的计算机编程,虽然不能动,但希望坐着挣钱。
说是这么说,但未来还是难以看清,柳丽在家里憋久了,难得遇见能聊在一起的同龄人,面容有些苦涩,“不靠想象活着,创造点意义出来,生活对我们这样的人太难了。”
“你想不想有个工作?”甄珍问。
“当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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