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齐像个孩子似的蹲在地上,抱着活蹦乱跳的小橘子,嘴角露出安详的,灿烂的微笑。如果不是知道内情的人,谁不夸一句“俊俏”“有爱心”, 可他……愣是白白长了这么副好人材!
苏兰章忍不住,再次掉泪。
她的儿子啊,才十七岁的大小伙子啊,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她多么后悔自己教他尊师重道,教他见义勇为,养成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会被造反派打,就不会变成傻子,现在应该也上高中最后一年了,去周边农村插两年队,丈夫一定会给安排个工作。
以后娶妻生子,平安喜乐。
而让她痛苦的,并非单纯的儿子变成这个样子,而是因为他只是做了一件好男儿都该做的天经地义的事,就变成这样!
到底是什么变了?
她回房给儿子拿了一条裤子,帮着他笨拙的套上,胡峻这才愿放幺妹下地。
“哥哥你好,你就叫思齐吗?那我叫你思齐哥哥叭,我叫崔绿真,你可以叫我幺妹。”
小姑娘纯真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李思齐。
苏兰章叹口气,“乖啊,你思齐哥哥病了。”别说回答她的问题,他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只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谁知,李思齐却忽然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神与幺妹对上的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兰章总觉着十六岁的他又回来了,原本空无一物的黑洞似的瞳仁里,似乎多了一股勇敢与坚强。
“思齐哥哥,你几岁了呀?我已经五岁半,马上……嗯,再有三个月,我就六岁了哟!”
李思齐看着她傻乐,手里抚摸着小橘子。
“思齐哥哥你上几年级呀?我现在一年级啦!”
李思齐继续看着她,“嘿嘿”傻笑。
苏兰章倒是放心不少了,因为小狗儿在他怀里轻轻的卧着,舔了舔他的手,他倒没有打人。
于是,跟徒弟吵了几句嘴,脸红脖子粗的毛皮,看见的就是自家那傻儿子,傻乎乎的看着人小姑娘笑。他的眼睛实在是生得漂亮,又大又长,眉形挺阔,鼻子高挺,白白净净,真正的浓眉大眼!
如果能一直这么开心下去,就好了。
“伯伯还记得我吗?”幺妹歪着脑袋看着毛皮。
“你不就是不会写毛笔字那小丫头?”
幺妹这下高兴了,伯伯还记得她,太好啦!她挺挺胸膛,“谢谢伯伯教我写字,我学会啦,会写许许多多的字呐!”
龙葵一愣,“小毛你教她的?”
毛皮笑笑,“也不算教。”把那天在花鸟市场的事儿说了。
胡峻这下才听出来,“莫非伯伯您就是他们说的‘毛大师’?”
“害,算不上啥大事,就是会写几个字,怎么小子你知道我?”
龙葵和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缘分呐,它就是妙不可言!
毛皮一听,也乐了:这世界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大,两拨人居然找对头了。
当然,更让他震惊的是,高仿他的人,居然是个六岁不到的小丫头!她的第一个毛笔字还是他教的!
“伯伯,字真的是我写哒,照着你的写哟。”
“所以,对不起伯伯,我们用您的字谋利,我们今天是来赔礼道歉的。”
毛皮张着嘴,难怪黑市上忽然多出那么多他的字来,却写得比他这正主还好。“你们打算怎么赔礼道歉?”
胡峻鞠躬,诚恳的说:“伯伯放心,如果您愿意原谅我们的话,我们一定会把卖出去的字找回来,赔偿买字的人,再当您的面销毁。”
毛皮点点头,看这小子不像是哄人的,心里已经满意了大半,“那要是找不回来呢?”
“那我们就,就给您登报道歉,宣布那五幅并非您本人所写。”胡峻顿了顿,他知道文化人都很注重名声,“但我们暂时没钱,您能不能等两个月?”
两个月,他一定可以挣到登报的钱。
毛皮哈哈笑开,“你小子,我有那么迂腐吗?”
他不愿卖字并非是畏惧名声爱惜羽毛,而是真正的不屑。不屑把自己呕心沥血的“孩子”卖出去,“卖都卖了,也是他们活该!”
如果他没推断错的话,就是那整天凑他跟前死不要脸的老赖头买的四幅,他倒是活该,只是为那四个买主可惜,他们确实是冲着他的名头花的钱……但他能怎么办?他也想振臂高呼唤醒那些愚昧的家伙,可人听吗?
这就是他气恼的点。
他笑眯眯的看向幺妹,“字真是小丫头你写的?”
“真哒!比珍珠还真!”小地精叉腰,“伯伯你借我笔和纸,我写给你看,你写啥我就学啥。”
“哟,口气这么大?”
要是那几个徒弟说这种话,几个大人肯定嗤之以鼻,可这么白玉团子似的小可爱说出来,即使是大话,那也是可爱的童言童语,可爱即正义。
“我的特长就是写字哟!”
“写……写字……”一直傻笑的李思齐,忽然从嘴里蹦出两个字,吓得三个大人愣住了。
还是苏兰章先反应过来,她惊喜的,难以置信的看着儿子:“思齐你说啥?乖乖,再给妈妈说一遍好不好?”
可李思齐又不理人了,就像以前的每一天一样,嘴里“咕噜叽哩”发着怪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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