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不怎么对付的世仇可以追溯三代的老头老太们,仿佛在此刻心照不宣的结成某种联盟,大家并排站在村口,“看谁家的不肖子孙敢走,有种你们就从我们尸体上踩过去!”
妇女主任在基层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这么不讲理的人,这可是为他们好啊!没占他们一分钱便宜啊!
然而,对于安土重迁的农村人来说,让他们舍弃自己家族奋斗了几辈子的地方,那就不是为他们好!是要他们老命!
甚至有老人叫来了自家子孙,扛着出头顶在村口,直接不让文书和妇女主任进村,顾学章要不是看在他是同村后生的份上,也险些不让他们进去。
双方僵持不下。
三人好话歹话都说尽了,村民就是不愿走也不领情,他们只好丧气的往回走,寄希望于明天市里派公安来,只希望不要夜长梦多。
谁知走到半路忽然遇见崔建国三人,“你们怎么来了?”
幺妹把叔叔叫到一边,小声的把半夜三点地震的话说了。她看过他手腕上的梅花表,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大松树是植物,对时间的概念不是特别准,它说“大概三点”,绝对是比三点早的。
顾学章一咬牙,“走,咱们回村。”
妇女主任和公社文书是不大愿意再去的,说句难听的,那些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老头老太,埋几个才好嘞!不见棺材不落泪,该!
况且,这事不好办,他们看着也不像地震的样子,到时候把村民撤走了人家不恨他们?顾学章是市局干部,反正有功轮不到他们,有错绝对是他们背锅。
一个推说家里有急事,一个说身体不舒服,溜了。
三个大人一个孩子,鼻尖上开始冒汗,是真的怕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脚下的土地已经开始震动了。
村口,团结一致取得胜利的社员们,嬉笑着各回各家,渐渐沉睡在各家热炕头上。雨越下越大,临晨一点的牛屎沟,亦如以前的每一个深夜,安静祥和。
幺妹看着熟悉的村落,熟悉的大槐树,榕树下的石头被一代代孩子们的屁股蛋磨得光滑黑亮,村里每一堵墙,每一棵树,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可爱。
是啊,可爱的牛屎沟啊,她最爱的地方啊!
她在这儿呱呱坠地,在这儿蹒跚学步,在这儿牙牙学语,在这儿吃到人生中第一口饭,第一个果子,第一条泥鳅……哦,可爱的牛屎沟啊。
幺妹抹抹眼泪,怜爱而不舍的摸着她曾经喜欢过的一草一木,大槐树,牛卵树,栗子树,翡翠兰……还有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听见小草草说话的狗尾草,老狗尾草已经死了,活着的是它的子孙后代。
这一晃,从她地精灵力觉醒到现在,已经七年了。
她深深地爱着这个地方,她的爱,不亚于那些安土重迁的老头老太。
“叔叔,我们去敲锣吧。”她擦了擦眼泪,从厨房找出三个铁盆,每人一把锅铲菜刀,凡是能发出巨大声响的东西,她和大伯从村尾往村头敲,顾家兄弟俩从村头开始,与他们相向而行。
“哐当哐当!”
巨大的声响,震醒了睡梦中的村民,他们披着衣裳站在门口,以为是谁家又着火了。
“地震了快跑啊!”
“地上鼓包了,要地震啦!”
幺妹用她的灵力,在地面上造出一个个不断往上鼓的包块,也不大,就铁盆那样,可也足够吓坏村民了。
井水冒泡他们没亲眼看见自然不信,可地面鼓包是就发生在眼前的,全村的树也不知道是发什么疯,疯狂的抽动着,扭动着,拍打着他们的房屋,有的屋顶直接让枝条给拍飞了。
几乎是风起云涌,飞沙走石。
这下,村民们慌了,赶紧把七老八小的叫醒,收拾包裹。
可也不知道是幺妹的灵力诱使地震提前发动,还是地震真的来了,牛屎沟后的山峰开始发出“哗啦”巨响,似乎是有一头怪兽被放出牢笼。
“哐当”声响个不停,牵牛赶马的,捉猪的,鸡飞狗跳的,小孩老人狂哭的……全村发动起来,可也来不及了。
村尾的邱家人哭爹喊娘跑过来,一路哭一路往村口逃,“山垮了!”
“轰隆隆——”一道闪电将临晨的牛屎沟照得亮如白昼,所有人看见,邱家盖新房子的地方,半座山头“哗啦啦”的往下倾,有邱家房子挡着,倾倒垮塌的速度得以缓解,可也没过多久,那倾流而下的山泥就像一条毒蛇,迅速的,蜿蜒着向他们逼近。
哪里还顾得上牲口?
谁还来得及去掏钱和粮食?
幺妹领着老人孩子往前跑,崔建国三人带着全村青壮年断后,就像是赶牛马一般,吆喝着,催促着大家快跑。
所有人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跑!
跑啊!
快跑啊!
有的男人们没穿衣服,女人们里头光溜溜的只披一件蓑衣,孩子们全都光着屁股蛋,哭爹喊娘的跑。
有孩子跌倒,大家胡乱的揪住一条胳膊大腿,像癞蛤蟆似的提着拎着,有老人跌倒,在路边维持秩序的青壮年上去,背上就跑。如蜂窝被捅一样涌出的人群,零星几个手电筒,光线横七竖八乱射,谁也看不清路,只能盲目的跟着前头的人跑。
谁也没有余力停留,因为身后的人可能因为自己的停留而被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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