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妹“哇”一声,这品种也太多了吧,她从小到大就只吃过草鱼诶,还是煮汤的,他们居然能有这么多做法?她觉着,友娣姐姐真应该来广州学厨师。
黄柔点了清蒸鲈鱼和酸菜草鱼,三个人吃两鱼两虾,应该是够了,可她觉着闺女好容易出来一趟,还是多给她尝尝本地特色,又问还有什么特色菜品。
等小伙子报出长长一串菜名后,崔绿真终于知道广州为啥叫广州了,他们在书城可没吃过这么多好吃的呀,连听都没听过。这边的厨师真是太厉害啦!
本事大,又热情。哪像阳城市的,他们走进去都没人理睬的,在这儿花钱,哪怕贵一些,也花得更舒心不是?
不过,她也有点奇怪,“爸爸,这个哥哥为什么叫你们老板,老板娘呀?”
顾学章和黄柔对视一眼,笑道:“怕是这边个体户的口头禅。”
“个体户?”
对,顾三一进门就发现了,饭店虽然叫“工人饭店”,里头吃的也是工人,可菜品繁多,工作人员从上到下非常热情,不可能是“等着客来你爱吃不吃”的国营食堂。更何况他没发现任何人使用粮票,用的都是现钞,包括他们进门,也没人询问付款方式。
虽然,阳城市使用粮票下馆子的也不多了,但几乎每一家食堂都会询问一下……在这儿,用现钞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不是不允许个体户吗,咋……”黄柔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她进门的时候看见食堂右侧挂着个竖牌匾,上面红油漆写着“二十五中皮革厂工人食堂”,跟高氏老字号一样,都是挂靠在集体经济下的。
很明显,这个食堂也是这样的生存模式,只不过不知道皮革厂是不是。
两个大人坐着喝茶,幺妹站起来,走到窗边,视线一览无余地落在旁边的皮革厂里。四周是一片低矮的红砖房,屋顶盖的不是瓦片,也不是水泥浇灌,而是一片片像石头又不像石头的灰白色波浪形物体。中间是一块大约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水泥院子,此时,下班工人走得差不多了,让太阳晒得白晃晃,热辣辣的。
她觉着刺眼,迅速调开视线,发现不远处一条小河边,有几个孩子和女人在洗衣服。
如此,方终于感受到跟大河口差不多的景致。
看来,书上说的没错。中国人居住地的选择,都是依山傍水,没有山至少也要有水,只要有河流的地方,就有洗衣服做饭牲口饮用的场景,放之全国皆准。
很明显,这里是广州的郊区,附近像二十五中皮革厂这样的厂子还挺多,在她目所能及的范围内,至少有五家。
“爸爸,皮革厂是做什么的呀?”
“皮鞋,皮包,皮箱。”
崔绿真恍然大悟,“怪不得厂里的工人们都拿着皮包呢,在咱们阳城可贵啦,九十块钱一个呢,还烫头发……”这么奢侈的消费,工资得高成啥样?
小地精吐吐舌头,“妈妈,他们厂子效益可真好。”
黄柔笑笑,现在的市三纺也不错,在胡雪峰大刀阔斧的改革和新设备带动下,工人工资翻倍,她们教师工资也涨了不少,可说起用人造革皮包和烫头发,还是没人舍得……“诶等等,你说那样的包多钱一个?”
“九十呀,不过那个售货员可能在乱喊价……但很抢手是真哒,许多人都想买嘞,可惜就是没货。”
黄柔和丈夫、女儿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和某种熟悉的惊喜。
这是一家人这么多年挣外快形成的默契。
于是,等饭菜上桌的时候,顾学章就特意跟小伙子多聊几句,“旁边的皮革厂生意挺好的吧?”
谁知小伙子却摇头,“没刚开起来那几个月好,这一带这样的皮革厂有十几个,拿不到大的订单,生意也不行。”
顾学章非常吃惊,“怎么会拿不到订单?”毕竟,在阳城市,那可是有权有势的人都抢的抢手货呢。
小伙子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上来,这才小声道:“国家打击投机倒把,皮革制品带不上火车,倒爷不敢来。”
顾学章这才想起来,三个月前国家商务部确实是发布了十五条禁项,其中就包括禁止以私人名义倒卖皮革制品的跨省流动。这一个个的皮包皮箱和一双双皮鞋,一旦出现在长途汽车站火车站,很容易被查出来。
这年代的倒爷,要能拿到公家证明和介绍信,那还叫倒爷吗?他们最缺的就是一个合法身份!
顾学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二十五中厂的产量如何?”
“产量大着呢!他们设备先进,一个小时能产三百平的皮革,可有时候一天也卖不出三百平的箱包,可不就滞销了嘛,现在库房里堆成山的都是箱包。”
小伙子干脆坐另一条空闲的长凳上,小声道:“老板我知道你们就是来买包的,这几个月北边来的老板很多,很多听了我主意的,都满载而归。”
幺妹一愣,剥虾的手顿住,“哥哥有什么主意呀?”
“很简单,老板你们就弄个公家证明来,供销社和百货公司的采购证明,现在北边只要花点钱就能打,到时候想买多少是多少。”
“老板认识你们当地的采购人员最好,如果不认识,我也有办法,你就去……”他顿住,不说了。
顾学章知道,这些故意放消息给来往倒爷的人,都不是光靠饭店死工资生活的,在这种时候,信息就是金钱。山南海北来的倒爷们,带着大半辈子身家,来都来了,不可能再空手回去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