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快五十了,坚称并不是想当副局长,只是想要在退休前提高职级,过几年能多拿点退休工资,甚至还打出了苦情牌,说老伴儿没工作,儿女尚未成家,他经济压力大,就指着退休工资过活。
可实际上,他负责自行车采购这几年可吃了不少油水,几辈子的养老钱都有了。顾学章自然不可能将自己该得的职位拱手相让,只是,他奉行君子之道,只想公平竞争,不玩那些背后阴招儿。
当然,等他想起要翻对方老底,给自己留一手的时候,证据也没了。
说起来,这还跟他曾经的“战绩”有关。
凭一人之力端了红星县供销系统窝案,他的名声开始呈两极分化。有的人夸他两袖清风铁骨铮铮,恨不得把他树立为优秀党员行业标兵,可有的人却觉着他年纪轻轻心狠手辣,一点儿也不顾念旧情,顶头上司他想端就端,也不想想人家都抱孙子快退休的老人了,就不能让人好好的退休吗?这不就是嫌人家老不死的挡着他上位吗?
这小子,是个狼人。
这样心狠手辣一心上位的年轻人,无论去到哪个单位,但凡听到一点儿风声,人还没到,名声已经传出去,其他职工都已经胆战心惊!留有一手随时防备着他的人很多,尤其是那些本就不干净的!
所以,等他反应过来揪对方小辫子的时候,别人早剃光头了!
二处处长有了他的政治污点作把柄,再有现成的“豪宅”摆在眼前,不大做文章才怪!钱怎么来的?他挣的,他工资多高?老婆挣的,老婆又多高?怕不是黄柔从北京带来的吧!
毕竟,有那么个大贪污犯的父亲,她手里能不落点啥?就是父亲贪的东西没落她手上,可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这做闺女的能出淤泥而不染?
是不是她也得了贪污犯父亲的真传?
是不是近墨者黑,他这位优秀党员同志也被妻子给腐蚀了?
这么多年的顺风顺水已经让黄柔忘了自己背后的“污点”,一时半会儿没想到这茬,以为是搬家请客时太过招摇导致的。她懊恼地说:“都怪我,当时妈说要大办的时候我就该阻拦……”
顾学章怎么可能忍心亲爱的妻子自责?他搂了搂妻子的肩背,“你别多想,不是你的原因,也不是咱妈的,他们是冲我来。”
当然,他也不会把残酷的政治斗争放她们跟前。
崔绿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成年人的压力,虽然爸爸什么都没说,可早慧的她,已经敏感的猜到了,除了妈妈的“背景”,猜得八九不离十。
唉!
因为这事,顾学章在单位自然没受到什么好脸色,连带着也没找到时间打电话联系朋友。现在不可轻举妄动,但凡跟外界联系一下都是在勾结别人,这不害人嘛?
现在又多了个说法,因为郝顺东曾来单位找过他,二处的人都在传他抱上市委书记家的大腿呢!却哪里知道他跟郝顺东的渊源,他在不知道郝顺东何许人也的时候就救过他!
人言就是这样,没人说的时候风平浪静,谁也不会说,一旦有人开了个头,所有人都能联想起他的“不正常”,说长道短,添油加醋。
以前的供销社跟现在的物资局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这才叫勾心斗角,置之死地。
三口人还是该干啥干啥,装作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崔绿真也只在某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多了三个穿解放装的伯伯叔叔,她很乖巧的打了声招呼,背着书包进卧室。
当然,为了偷听大人说话,她故意没关门。
那几个伯伯叔叔正在沙发上坐着,状丝漫无边际的聊天,从爸爸妈妈老家哪儿的,还有几口人,都在哪儿工作聊起,居然还聊到他们怎么认识的,平时感情怎么样,生活有没困难……甚至还问到孩子的身世。
当然,小地精就是这个“孩子”。
她无趣的撇撇嘴,她不信他们不知道这些信息,可知道还要问,无非就是想听到另外的不一样的版本呗?
她写完作业,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淡黄色的“古书”,翻到中间夹着一片树叶书签的地方,是她最喜欢的一篇。
别的人看书都是从第一页开始往后,依次阅读。可她是先看目录,找一篇自己最想看的开始。这本《古文观止》,顾名思义,收录的都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名气,最让人叹为观止的好文,甚至是绝世好文!自从知道目录是按历史朝代排序后,她就从最后一篇《五人墓碑志》看起。
黄柔觉着很奇怪,问她为什么不从第一篇往后,她说因为朝代距离现在越近,文字越接近白话,看起来简单,慢慢的由浅至深,从简单到复杂,读到先秦文字的时候,她就不会感到晦涩难懂啦!
当场就把黄柔说愣了,她一教语文的,居然没想到!
这丫头,真不是一般聪明。
全书一共222篇古代散文,她花半个月就认认真真看完了,《师说》《陋室铭》《陈情表》《滕王阁序》都是妈妈帮她用铅笔圈出来的,以后上中学要学的必读篇幅,可她读过几遍也就兴致缺缺,她最喜欢的还是这篇《三槐堂铭》。
第一遍,她只是当历史故事来欣赏,尤其“贤者不必贵,仁者不必寿”的名句,她能读好几遍,甚至默默的嚼碎在嘴里,咽进心里,写作业的时候忽然顺其自然就能引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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