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 两条血线从鼻孔里喷出来。
所有人吓傻了。
崔绿真这才把眼睛睁开, 睁得大大的, “爸爸?”
顾学章听见这声“爸爸”, 心头一痛。从跟阿柔结婚,承诺会好好照顾她们那天开始,他其实就把绿真当自己孩子了,虽然有些时候要避嫌, 他们之间缺少了其他亲生父女之间的亲密,可他们的感情不比亲生的差。
刚开始那几年,每当别人问起他才刚结婚怎么就有这么大个闺女时,他确实有过不自然,听见别人谈论继子继女问题,他会格外敏感一些。可后来,渐渐没人问了,他也想不起这回事了, 甚至经常看着她的面容会冒出一个“真像我”的想法来,那种敏感和不自然,全都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理所当然,是骄傲。
尤其当小丫头叫他“爸爸”的那天,七尺男儿热泪盈眶。
这种感动和满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这声“爸爸”比汤圆橄榄第一次叫他“爸爸”还珍贵!当时他就发誓,就算是付出生命,他也要护她一世周全。
可现在?
她才几岁?居然就……就……不不不,不是自家孩子的问题,是胡峻。
呸!
枉他平时还待他好,把他当自家子侄关爱,原来他觊觎的是自己闺女,才这么小就……呸!
顾学章心头大痛,又是一记铁拳,胡峻虽然想躲,可顾学章以前在部队是什么人?大名鼎鼎的顾团长,比武场上从来没输过,这几年搞行政工作是荒废不少,可底子还在。
胡峻眼圈挨了一拳,踉跄两步,“顾叔叔你听我解释。”
顾学章冷冷的看着他,要不是身体已经被王秘书死死抱住,他都能杀人了。
绿真懵圈了,“爸爸怎么……”
顾学章面对闺女,收敛怒气,尽量扯出一抹笑容,孩子确实是瘦了,估计学习太忙没时间好好吃饭。“乖,绿真先回房间去。”
说“回”,就是知道这不是她的房间,崔绿真就是再迟钝,也明白爸爸的怒气从何而来了。她想解释,她跟胡峻哥没啥的,连亲亲都没有就睡着啦。
可爸爸的眼神不容拒绝,她心里也有鬼,忙屁颠屁颠跑回菲菲房间,躲在门后偷听着。
“书记别动怒,有什么先坐下来谈谈。”王秘书小心翼翼说着,整个人却还跟石头似的死死坠着顾学章的腰,他跟他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暴怒的模样,这可是阳城市堂堂一把手啊!
平时泰山蹦于前还能面不改色的人……小绿真他知道,原来是处对象了啊,还……话说回来,八十年代都过一大半了,就是处对象睡一起又能怎么样?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什么风化不风化,书记以前亲口说的,青年人如果连爱情都不渴望,还能渴望什么?
所以,阳城市的“风化”在石兰省十九个市州里最抓得松的,别的地方男人留长头发穿短裤看电影都要被抓去批评教育一番,可阳城市?有书记的话谁敢抓?是嫌公安的案子不够多吗?该干的事儿都干完了吗?
这样一位敢于走在时代前沿的人,在面对自己女儿……也会崩溃的吧。
王秘书小心的咽了口唾沫,“书记您先进屋说,外头人多。”大门还开着,胡同里过路的人都能看见,多难看啊。
胡峻横起胳膊抹了抹鼻血,感觉脑袋都是晕乎乎的,率先进了卧室,顾学章这才冷冷瞥了秘书一眼,王秘书讪讪的放开他,等他也进了卧室,在外头把门关上。
开玩笑,他可没胆子跟进去……除非,不怕死。
卧室里,胡峻搬了把凳子给顾学章,顾学章冷冷的看他一眼,没坐,同时迅速的在卧室里搜寻起来,虽然被子还没叠,但床铺还算整洁,又看了看地下垃圾桶,桌子,床头……无异常。
看来,两个孩子还是有分寸的。
“顾叔叔,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们跟绿真处对象。”胡峻硬着头皮,觑着他难看的脸色,顿了顿,“但我们发乎情止乎礼,没有……没有……”
顾学章冷哼一声,“什么时候?”
“去年十月。”
“哼,瞒得倒是挺紧。”冷静下来,顾学章倒是没一开始的气愤了,绿真二十岁了,想处对象正常,就像他反对过分抓风化的问题一样,青年人如果连爱情都不渴望,还能指望他们渴望什么?
爱情是最美好的精神追求,他一点儿也不反对,只是……怎么说呢,他能接受看着闺女一步步走向爱情,从有个臭小子追她,他调查小子背景身份,把他祖上三代刨得清清楚楚,看着他对闺女穷追不舍,等着闺女来跟他分享她的小苦恼,等着他出主意……最终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两个人正经八百的处对象。
而不是偷偷摸摸,瞒着他和妻子,让他不知道则已,一知道就是爆炸性消息。
“叔叔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绿真,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也不会让她受苦。”胡峻郑重其事的保证。
顾学章不置可否,静静地盯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他的眼神却像两簇火苗,死死的煎熬着他。又像两把尖刀,穿过他的毛发皮肤,直奔内脏……这样压迫而又严肃的,带着严重审视的目光,胡峻很多年没遇到了。
以前的顾叔叔,无论他去他们家干什么,他都笑得很和蔼,会热情的挽留他们吃饭,会耐心给他开导人生重大选择……仿佛一位友善的同性长辈,像别人家的叔叔伯伯和舅舅,是他暗淡童年里仅有的光线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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