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在角落里狂喜, 只要沈家安全,那就万事大吉,自己顶多挨顿训。虽然当着小辈的面被教育有些丢脸,但她本来脸皮就厚,只要沈家这棵大树在,只要沈夫人还能当下去,被说几句没啥了不起。
沈承邺长叹一声:“我十八岁投身革命, 一生戎马倥偬, 你们兄妹早些年跟着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解放了,又有突然之祸。我被关进去,你们也进了黑帮子女学习班,强迫劳动改造, 挨打挨骂。我的那些老同志,孩子受不了摧残,都跟着揭发父母以求自保。我的战友忠心耿耿一辈子, 枪林弹雨都扛过来了,却因为子女揭发,在和平时期连命都没保住!你们兄妹三个呢,忍着挨打什么都不说,都是好样的……好样的……”
一席话,说得沈家三代纷纷泪目。是啊,那些年太难了,沈承邺的夫人是组织介绍的,参加革命队伍之前,是才华横溢的大家闺秀。尽管沈夫人早逝,但因为这层身份,被有心人拿来做了不少文章。沈晏清他们几个被偷偷送走,郑云带着出生不久的沈岁丰躲得远远的,沈忠毅兄妹没法躲,被关进所谓的学习班,挨打受累吃了不少苦头。
终于熬过闹得最凶的两年,沈家阴霾散去,老爷子被放出来,一条腿瘸了,好歹保住一条命。
那段过往谁都不忍回想,因为比起很多家庭,沈家还算是幸运的。
“好在咱们很快挺过来了,有我老首长的照拂,也有你们兄妹的坚持。大概是这段经历让你们心里有了恐慌,老大怕再卷入这样的漩涡,拼命想往上爬,老二两口子挨打最多,本来……沈慧后面还应该有个孩子,也给折腾没了……你们也因为这个,才把仨孩子惯成这样……”
沈铮妈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呜咽着,为没了的老四,也为闯祸的儿子。
沈铮和沈睿眼圈通红,“爷爷,是我们错了……”
“不,是我的错,我对你们也有纵容。咱们扪心自问,沈家根不正吗?苗不红吗?为什么在解放思想的好时候,咱家能出这么大的事儿呢?”
沈忠毅道:“爸,是我治家不严。”
“等会儿再说你!”沈承邺厉声道,“沈睿,你找你大舅哥查你姐夫,你怎么想的?”
沈睿噗通跪下,“爷爷,我让猪油蒙了心。”
“你不服晏清,觉得沈家一切都应该是你和你哥的,对不对?你大舅哥跟庄承有竞争,平时也没少挑唆你,对不对?郑云一个电话,你以为有了机会,都没查证就去帮忙,对不对?!这么大的事,连后果都没考虑,只想着怎么赢过你哥,对不对!!”
沈睿伏在地上长跪不起,“爷爷,我错了,我对不起沈家,您怎么罚我都行。”
老爷子叹息:“于家的婚,退了吧。”
“……好。”
于家差点儿把沈家推进坑里,这是最不能忍的。就算老爷子不追究,沈睿自己也没脸娶于家闺女进门。
“你这些年在京城拉帮结派,以为自己挺有本事?”
“没有,我就是个废物!”
“以后还打算这么浑浑噩噩的?”
“我……”沈睿痛哭,“爷爷,我是真的得到教训了,我听您安排。”
“沈铮!”老爷子一拐棍丢出去,准准砸到沈铮头上,“你在锡林郭勒盟闹出的动静怎么说?”
沈铮跪在沈睿旁边,看上去比沈睿镇定多了,“爷爷,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我觉得,是我的出发点有了问题。”
“什么出发点!”老爷子暴怒,把沈岁丰刚捡回来的拐杖又砸他头上,“是你的根出了问题!”
沈铮脑袋被砸得生疼,却也只能连连说是。
“我问你,你嫂子削你,你可有不服?”
“我心服口服!”沈铮这话是真心的,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不服,爷爷会让唐昭当场把他们兄弟再暴打一顿。
“那你说说,你嫂子为什么收拾你?”
“我反省过,不该嫉妒兄长,兄弟阋墙窝里斗;不该跟外人合伙算计嫂子,嫂子那天说的话我都反思了,我太狭隘,被打也是活该!”
老爷子长叹一声,“本来,我打算将你们兄弟从沈家除名,但是你们嫂子替你们求情,说除了名也是两个狗屁不是的少爷,应该让你们感受一下社会的毒打。”
这……叫求情?
“沈铮,既然你报道写不好,那就去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到最艰苦的地方磨炼!”
自治区的生产建设兵团,面对的是大漠黄沙,粮食要自己种,树要自己栽,条件不是一般的艰苦。到那个地方去,相当于被家里充军发配了。
但沈铮知道,这是爷爷给自己的最后一次考验,如果再像以前那样不着调,那这辈子真的别想做沈家人了。
“好,爷爷,我去!”
“沈睿,你今年大专刚念完,轻工部别回了。我准备把你派到工厂去,从最苦的车间干起,跟工人们同吃同住,你行么?”
“行!我行!”
“你们在外头不许提沈家,全凭自己闯,我也不会找人照拂。不是不服你哥么,你们不妨试试看,能不能混出你哥的样子!”
沈铮沈睿低着头,不得不正视自己。成为下一个沈晏清?那不是一般的难度。
老爷子又问:“忠勇,你们两口子可有意见?”
沈铮妈只知道抹眼泪,俩儿子闯了祸,老爷子罚得也狠,她是真心疼,可是,她真的啥也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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