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柔觉得那些女人实在是可恶,没有身为母亲该有的慈爱。
在她心中,母亲是神圣的,文徐氏过世的时候文安柔还很小,对母亲几乎没有印象,但是在大哥的描述里,他们的母亲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比两个继母好千倍万倍。
如果母亲还活着,如果他们也遇到了这样的事,文安柔觉得母亲会把她的那一份口粮也分给她和哥哥。
庄雯惠看了眼文安柔,没说什么,她这个继女还是年轻了些,不过她也不会好心去提点她。
“大姐姐误会了,其实那些女人没做错。”
宝宝摇了摇头,那些女人必须要吃饱,才有体力寻找其他食物,她们不能挨饿,不能让自己虚弱,不能生病。
因为一旦她们死了,那些孩子绝对活不下去了。
“二妹怎么会这么想?”
文安柔捂着嘴,惊诧地看着她,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就已经这般自私自利,铁石心肠,那些女人连自己孩子的口粮都要抢,怎么会没错呢。
“小月,小星,把我带来的那些银子交给阿四,让他多买点米面。”
文安柔的声音清脆透亮,微仰着脖子,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天鹅。
平日里那些太太们都夸赞继母善心仁义,在她看来,也不过如此,那么稀的粥水,黑乎乎不知道加了什么的窝头,给他们家刷恭桶的夜香婆都吃的比这个好百倍。
可见继母的仁善只是沽名钓誉。
“阿四,快点收着,这也是我们家大小姐的一片心意呢。”
庄雯惠用手帕遮住了自己脸上的笑意,白得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呢,这些日子北平的米面一直在涨价,即便他们购买的是品质较差的陈粮,价格也不便宜,她这个继女素来要面子,给的银子恐怕也不少了。
见到庄雯惠这番作态,文安柔觉得自己一拳打倒了棉花上,原本自觉压了继母一头的傲气也渐渐散去,一股气卡在胸口处,不上不下的。
这个女人,着实可恶!
光顾着生气的她没有注意到,在她吩咐丫鬟拿出那些银子时,周遭汇集过来的更为热切的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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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北城并没有和他们一同离开,他还想在难民口中询问一些东北那边的情况。
来时四人坐了两辆车,女眷一辆,萧北城一辆,离开的时候,他表明了等会儿会有人来接他,于是来时的两辆车接着三人原路返回,文安柔心中有气,自己坐上萧北城来时坐的那辆车后,就吩咐司机开车离开了。
“看来在学校的这段日子,你的进步很快。”
庄雯惠和宝宝坐在后车座上,开车的司机是庄雯惠的心腹,有些话不需要避讳着他。
之前在难民区里,宝宝的表现很好,明明比文安柔小了那么多岁,看问题却远比文安柔透彻,光是她说的那一句那些女人没有做错,就让她刮目相看。
其实换做原身,可能和文安柔会是一样的想法,她们都是象牙塔里的公主,哪能懂人性的险恶呢,即便庄雯惠一直在有意识的锻炼原身,可她毕竟也只是一个九岁大的小姑娘,又能学到多少东西。
“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
庄雯惠给了外甥女一个鼓励的眼神,现在时局越来越乱,这些事情她早晚都要接触到的。
“我看到今天领粥的有不少男人,他们虽然瘦了一些,可也是个壮年男人,为什么不找一份工作,而是要领咱们家的救灾粮呢?”
宝宝有些好奇,而且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善慈堂的米粥应该只分给老幼妇孺才对,可是今日到了现场,才发现男人要是也跟着人群排队领粥,也照样能够分到一些。
这是不是会助长那些人的依赖性,慢慢的,他们就会觉得文家布施的米粥还不够多,埋怨文家为什么要隔天赠粥了?
都是有手有脚的人,难道还能找不到活儿干?
“五年前,在码头扛包的人,每扛五十来斤重的货物,可以拿到两毛钱,一天下来,只要够勤快,能挣三四块钱,那个时候,三等面每市斤的价格是三毛-四毛半之间,普通人家按一家五口算,如果没有自己的房子,租住一间屋子的价格在四五块钱左右。”
庄雯惠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旧王朝被推翻后,北城建立了一个类似傀儡的政府部门,这个部门发行了纸质货币,现在市场上,一两白银约能换算二十七块钱。
最早的时候,一两白银能够换算十块钱新政府币,归根结底是现在时局越来越乱了,很多手里有银子的人都不敢随便换成新币,因为这类纸币流通性不高,也就在北城内好使,出了北城这些新币就成了废纸。
“这些年,从别的地方逃到北城的人越来越多,这部分人里一些是还有点家底的人,但是这些钱不足够他们购置房产,于是就只能在北城租房,因为这部分人的到来,房租越来越高,现在想要跟房东租一间房间,起码得花九、十块钱。”
庄雯惠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知道现在码头扛包的工费是多少吗?扛五十斤的大包,只能拿到五分钱,偶尔还会更低。”
也就是说,一个壮劳力,一天下来累死累活,很有可能只能挣到几毛钱,随着粮价不断上涨,这一天的费用,或许都不够买上一斤粮食。
当然,码头扛包还有一点好处,雇主大多都会提供中午一顿饭食,虽然也不是什么好饭好菜,但也可以为家里剩下一顿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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