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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满载而归并没引起太多注意,物资组的人接过她的推车,也就多看了她两眼。
    为她检测周身辐射状况的人倒是仔细得像亲密恋人归来。
    没穿防护服裸奔了一下午,还在辐射重伤躯体边呆过的她,竟然浑身辐射值在安全范围。
    侧面映证了刘同贵没有完全骗她,除了幽灵飞过的遗址,其他区域并没有辐射扩散。
    她的铺位倒是有状况,已经有陌生人盘踞,看见她立在旁边,那个脏兮兮的男人挠了挠后背,慢吞吞爬起来离开。
    储物箱被几米外的人当凳子坐在屁股下,同样一见她回来,就主动踢还回原位。
    她铺位周围都是几个小家庭组合,比较固定,但都是自顾不暇,不会管自身家庭成员外的事,顶多区域间有过分的事发生,他们出于被殃及的顾虑,会呼喊几声警卫队。
    大概都以为她回不来了,所以任人占据她的位置。
    那在她枕头下塞面包和药片的温情好像从来不存在,或者只存在于对死者的一点微末怜悯中,而她活着回来,就又多一个人占用资源,分走口粮。
    等四下里安静后,她打开空置已久的储物箱,将兜里的东西丢了进去,照例不上锁。
    床是没法睡了,她在铺位上坐了一夜,几次捏了洗澡券想去洗澡,都忍了回来。
    回来时她去过楼下专家区,现在那儿戒备森严,她被拦在门口,听闻里面的人今天特别忙碌,她怎么说好话,警卫也不愿意让她进去找人,于是她留下话,刘研究员出来,请务必通知他来找她。
    回来自己的地铺,她坐到天明,眼里的光渐渐消失。
    没人来找她,没人关心她活着,没人关心她怎么回来,经历了什么,更没人来兑现承诺,请她做他女朋友,给她庇护。
    乱世之中,人如刍狗。
    天刚明,不远处叁口之家妻子嘤嘤哭泣,妻子不愿意丈夫出去,孩子抱住丈夫大腿,但丈夫不得不出去,警卫队站在旁边,官员模样的人不停细声相劝:“已经对你们优待了,你们叁个人只出一个人,哪像那些没有家庭的,次次都得本人去,没谁能代他们去别让我工作难做。”
    她爬起来,手里还攥着洗澡券,她丢回储物箱,跨过铺位之间的缝隙,有几步路不得不从邻居脑门上跨过。
    “我代他去。”
    她不想被传为“采购达人”,花了一番功夫脱离采购小组。
    这不是容易的事,现在采购小组里有真正的警卫,你要有逃脱的意图,是逃不过警卫眼睛的。
    区别在于他愿不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跑掉,对他来说,意义并不大,他还省了保护一个人的力气。
    而跑掉的人,都会为任性付出代价。
    可能警卫好久没看到不仅不往他身边挤,反而像有斥力不断掉队的人了,呼喝了她几句,就任由她去了。
    确定没被跟踪,她套着笨重防护服,去往附近最繁华但无人敢涉足的大街。
    因为那儿高楼林立,预示着随时会吸引幽灵光顾。
    路上看到有单车,电动摩托,她忍不住挨着挨着去检查,在发现有电动摩托还插着钥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随后又明白过来,是出来采购的人故意停在这儿的,只是为什么停这儿,而不是停掩体入口附近,恐怕紧急下车的人已经遭遇意外。
    电动摩托为她节省了不少体力,进了大府商场大门,就径自往左走。
    她为弥漫在四肢百骸的轻快而心惊,好长一段路程,偌大的空间,只有她一个人时,她能轻易识别出身体自己的意志。
    什么让它感到轻松,什么让它如踏上归家之路。
    她被这个想法吓坏了,脚下就要往负一楼开溜。
    就在这时头上大亮,游乐园的顶部,忽然变成湛蓝天空,光线明亮得让呆久雾霾中的人眼睛受不了,她停住脚步,适应着光线,过了好一会儿,才确定眼前是真的。
    几朵白云悠悠飘过天空。
    洁净的色彩让仰视的她几乎流下口水。
    紧接着蓝天一闪,云朵染上夕阳霞光,橘色翻滚,在无限接近红色的过程中散开,聚拢,然后终于抵达红色。
    “不,不,夕阳不是这样的。”她忍不住出声。
    画面变了,电闪雷鸣,红云变乌云,豆大的雨从天而降,淋了她一身,她却只能透过防护服张着嘴,像个傻瓜一样说不出话。
    雨打住了,乌云散开,伴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鸟叫声,天上架起一座七色彩虹。
    她再也忍不住了,激烈鼓掌。
    掌声渐停。
    海洋球池里躺着的物体已经坐起来,头顶洒下光线,照亮如同米开朗琪罗《创世纪》里的画面。
    亚当斜卧在池边,一腿伸展,一腿弯曲,左手搭在膝盖上,头部上仰,不同的是亚当仰视的是上帝,池子里泡在五颜六色塑料球中的巨人,却在欣赏自己的艺术杰作。
    她很确定是自己踏进来那刻起,头上才有一番天气交替的景象,所以这是给她看的?
    她不该再继续看了,万一这些把戏尽头是捕捉她的陷阱,她再看,不就自投罗网吗?
    那就等着彩虹消失再走吧。
    那彩虹最终很“遵守”物理定律地,降落在距离海洋球池旁边的游泳池上方。
    很久没洗澡浑身瘙痒难耐的她,感觉到勾引。
    卫生间的盥洗台前,镜子中的人擦干净身上的水,瞄了一眼水槽里的水,做了个龇牙的表情。
    脏衣服本来想丢垃圾桶,可现在不会有垃圾车来运送到垃圾站处理,她便将随身物品清洗了遍,决定再穿回去。
    潜意识里,她在维护脚下这片环境的干净。
    洗好的衣服晾在烘手机下面,她去了隔壁的母婴室,蜷在软凳上休息。
    醒过来时四下一片漆黑,她心里暗叫糟糕,马上爬起来,人又停住。
    她把这儿当前司的会议室了。
    在会议室睡过头这种事只发生过一次,那次是她从头一天加班到第二天清晨,来不及回住处,在接待台后好不容易挺到午休时间,便去会议室睡了个蒙头大觉,睡到了下班,睡到了华灯初上。
    后来才知道,小郑来会议室看了她几次,给她盖衣服,还为她盯梢。
    郑捷
    她捂着脸坐了好久,直到肚子饿得受不了才起来。
    去负一楼必经游乐园门口。
    里面居然还亮着彩虹。
    该夜晚了。
    她心里说。
    转头那刹那,光线没有了,她脚下变得昏暗,紧接着幽幽的冷雾光洒下来,她回头,就见游乐园里已换上明月星辰的景象。
    有个人能猜到你心中所想,在日常生活中,是心有灵犀的美好。
    但被异生物猜中你所想,那绝对是恐惧了,恐惧之下,又有一种微妙。
    梦,直觉,无可否认在吸引着她靠近,而理智,却在抗拒。
    他石化了吗?一直在池子里保持着《创造亚当》的姿势。
    要是换了普通的男性,早就被她在心里打上“华而不实”的标记了。
    不过她曾研究过的资料告诉她,象人不可能作秀给“凡人”看。
    他们速度很慢,不是在走路,闲逛,就是固定在某个地点,吸收日月精华是他们最爱干的事——网上笑称,那时第二入侵者还没降临,人们除了听从政府命令,不敢出来,生活质量大打折扣外,生活依然是在继续的。
    现在看来,吸取日月精华这说法不假,看风景看了半天就是证明。
    吕虹最终评估出利害关系,终究抑制不住好奇,来到池边。
    池沿之下他的皮肤有些异常,她悄悄又靠近了点,倒抽一口冷气。
    冷雾光照射他的脖子及肩膀、肩膀以下,那些部位有着陨石坑一样的溶洞,延伸而下,看样子这些溶洞遍布了他整个背部,而在腿弯曲的内侧,也隐隐约约见到,只是没后面严重。
    这就是第一次她闻到的恶臭来源。
    这些溶洞跟八爪鱼肢体上的“霉斑”非常相似,棍棍说过,八爪鱼是一个用肢体去拥抱核反应堆的种族,是文明发展树上一个向下生长,长进黑暗中生存的例子,刚好与地球人这种碳基文明背道而驰。
    象人更偏向碳基种族,因为他们也会遭受辐射伤害。
    但抗辐射能力和地球人绝不是一个等级。
    全身布满与八爪鱼相似的溶洞,这似乎又在说明他们跟八爪鱼有相似之处。
    今次这个气味减弱了一些,不过池边站了会儿她仍出现生理不适头昏脑涨脑发热。
    也许他洗个澡也会好一点。
    因为洗澡而感觉减轻了二十斤的她心里想。
    打着干电池手电筒在超市采购的时候,她看见生活区有短水管,停留了会儿,走去别的区选东西。
    购物车装满,停放在入口,她回去超市的海鲜区,那里全是腐败的海鲜,气味跟辐射恶臭相比,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捆着鼻子像内衣贼的她在后厨地板上找到一堆卷曲的水管。
    老天都要帮他,她想。
    抱着水管回到一楼,不一会儿,靠近游乐园的卫生间接出一条长管,一直延伸进海洋球池。
    水源源不断流出,她等了二十分钟,却没见池里有一个球浮上来。
    池底有洞,她悟过来。
    “不要当翘脚老板啊,你把洞堵一下!”她忍不住对池里的生物发号司令。
    说完她愣了,对方一直不理她,她不认为对方会领她情。
    放下水管,去洗手间关了水龙头,没再回游乐场,而是安全通道下负一楼,穿上防护服推推车走人。
    仁至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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