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也挺难过的,我虽活下来了,却忘了前世种种,这样一直触碰不到的空寂感十分可怕。”他抬头望去,上方的海面粼粼泛光,显得静谧而安详。
二十万年前的海洋也是这样吗?应该没有这么平静吧。
当时整个尘世都笼罩再硝烟和火光中,到处都是血和尸体,除了惨烈的色彩,已经很难看到这样不受侵冉的景致了。
越凉觉得失忆这件事好也不好,如果能选择性失忆就完美了,他想忘掉有关末世之战的回忆,却又想一直记得太炀。
水底广阔得一望无边,二人走了很久,周围一直都是类似的景象。
水面似乎有强烈的波动,可身处海底却一点也感受不到。
越凉捡了很多死去的贝类。
他以灵力开了个空间存放起来,打算带回族里作种花的肥料。
或许是受了爻鱼的影响,这片海域灵流非常丰沛,肥沃得令他想整个扛回族里。
当家不易嘛,自从归族以后,越凉就得操心一大家子的吃饭问题了。
从前那些鲜衣怒马的岁月都过去了,着眼当下才是正事,他觉得自己一腔热血都洒给了玄武族,两辈子都可扪心说一句无愧。
藏离看着他一路扫荡过去,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没想到殿下锦衣玉食,做起这些苦事却也熟稔无比,倒叫藏离开眼了。”
“你生得晚,应当没经历过大荒时候吧。”越凉笑了笑,将花藤兜子往肩上一甩,大步向前走,显得很是潇洒。
“我虽不记得了,可听阿郎的话,前世在大荒,灵力极其匮乏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过来的。那些老一点的神帝和星君,谁不是从地浊里长出来的呢?只是后来条件变好了,大家都不记得了。”
他完全没有一位神君的架子,捡着一个大一些的贝壳都觉得很开心。
藤袋甩在身后,晃晃悠悠的,隐隐有着少年的意气。
这一路的贝壳好像越来越多,他们来到一片贝壳滩上,地势在经由一个小坡之后逐渐下降,好似要通到一个山洞里。
越凉觉得前面或许能找到更大的贝壳,于是同藏离一商量,径自往前走去。
边找出口边捡贝壳,越凉觉得自己真是个会持家的好祖神。
.
此时,北海之上,有人的心情显然不如越凉一样好。
涧渊与北海之间有一漏斗型的地势,被玄武们称为灌海口,向里侧这一边显得小一些,越近北海则越大。
现在这个入海口被人以暴力轰开,炸出一个宽阔的豁口,漏斗形状全被破坏,直接把涧渊和北海打通了。
一条巨大的黑龙盘踞在北海之上,龙鬃凛凛,四爪踏在海中,身躯高入云霄,一望无际的北海在他面前竟显得宛若一方小池子。
他的尾尖正卡在灌海口处,方才他就是从这里冲出来,将灌海口撞出如他龙身一般的宽度。
巨大的爻鱼被他以身躯绞住,缓缓蠕动时能听到鱼骨被挤碎的噼啪声。
爻鱼的眼睛几乎要爆出来,拼尽最后一口气,张嘴以人语求饶,“帝君饶命……我曾是……后殿池中的玄鲤……”
这大鱼就快被太炀碾碎了,此时凭着这话,才生生逃过一劫。
爻鱼察觉到捆着自己的黑龙停下力道。
又听他淡漠道,“当初阿凉从御厨将你们救下,投养在后殿莲池中,万年后你不记前恩,却反将他吞吃入腹,白负他一片善心。”
爻鱼吓得动也不敢动,拼命为自己求饶,“帝君饶命,我确实不知方才那只玄兽是殿下……殿下在我腹中尚还活着,求帝君不要杀我!”
“孤自知他还活着,否则不可能留你到现在。”
太炀一收尾巴,不悦道,“吐出来。”
爻鱼欲哭无泪,“帝君,我肚子里的是虚妄海,无法倒吐的。如今只好请帝君进去,将殿下带出来。”
太炀松开爻鱼,巨硕的龙身抬了抬,龙鸣阵阵。
他只是哼了一声,表示答应,谁想到这北海里就被震起了巨浪波澜。
海浪一下下拍在岸边,快把远处冶炼炉的排水渠冲破了。
不能弄坏东西,把排水渠震断了,阿凉要生气的。
太炀下意识收了收自己的尾巴。
但空间实在太狭小,他的尾巴出海时,尾尖不小心拍了一下涧渊的岩壁。
只听一阵轰隆隆的巨响,涧渊被他的尾巴震塌了一半,碎石滚落进海水里,掀起巨浪,连带着渊后面的排水渠也断了。
这下要修复,又得花费许多心力了。
……阿凉当真要生气了。
他讷讷蜷起尾巴,看了眼周围环境,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觉得这海真小。
这才是他原身的三分之一大啊。
阿凉那只老王八,鼎盛时期甚至比他还大,如若出现在这个大荒里,还不把陆地都坐沉了。
爻鱼见此情景,更是吓得动也不敢动。
太炀变回人形,浮在半空,海风猎猎吹拂衣袖。
他来到半死不活的爻鱼跟前,那鱼此刻已经瘫软在海里,宽大的脊背露.出水面,一排脊刺在日光下闪着寒芒。
太炀道,“张嘴。”
爻鱼不敢不从,委委屈屈地张了嘴,太炀从它喉关往里望去,看见了一片深邃的海洋。
他于是拍拍爻鱼的利齿,“就在这待着,不准乱动,孤只进去片刻,你若想耍什么诡计,孤就在你肚子里变回原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