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离咬住唇,豆大的泪便滚落下来,砸进泥土里。侧过脸,不愿意让别人看见。
他是一路奔过来的,山神不会御风,只会疾行,他从夜深一直奔至晌午才赶到,沾染了一身尘土,又大又丑的鹿脑袋上灰扑扑的。
在看面前那颐指气使的小公子:一身素月银白虎毛锦袍,额上戴着翠绿的玉珠串,年轻的面庞干净俊美便是现下流露着不耐烦的神情,也漂亮得讨人喜欢。
两相较下,也不难理解东秦的变心了。
他全然豁出去了,下定决心,抹了把眼泪将泪痕尽数擦净,凶狠地盯着越皓,恨道:“既是比武招亲,那么便以武论胜负,同我打一架,若我输了,我便退出,绝不纠缠!”
东秦顿时着急了,欲出声制止,然而方才那一下给他揍得太狠,气血翻涌上来堵在喉关,忽然哇地一口吐出来,随后扶着擂场边的木栏直不起身,双目晕眩,一时间实在顾不上藏离了。
看样子小鹿的身体恢复得太好,灵力竟已这么充沛了,居然差点伤了根基。他虚弱地想。
藏离紧张地凑过去想扶他,“你怎么样?”
东秦无言地摇摇头,觉得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羸弱,真是太丢脸了。
这两人自顾着嘘寒问暖,越皓那边亦立刻想明白了。
与其干耗着直到父神觉察出异样下来察看,他倒不如应了这场比武,能装一会儿是一会儿吧。他身手不错,应该能赢的,这事儿过后再把实情告诉这鹿头,意思意思道个歉就好了。
越皓于是硬着头皮,从腰间取下那管鲸骨九节鞭,遥遥指向藏离,“莫说废话了,来吧。”
周围看客都呆怔地观望着台上,不明白是城主的比武招亲,城主怎的又亲自上了。
又见那灰扑扑的鹿头人,缓缓站直了身子,背影竟显得挺拔风雅,忽然双掌一拍,从掌心拉出一根人高的缠藤木杖,抡起来直接敲向越皓,杖风扫过的地方飘落绿叶。
越皓轻易便躲开这击,木杖锤在泥土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繁花绿草立刻从杖尖敲过的地方长出,很快开成一大片。藏离不言,目光紧咬对手的身影,再一次提杖袭了过去。
台下看客爆发出一阵阵惊呼,皆屏息凝神,生怕一个眨眼就有人负伤落败。
只见上面绿草飞花,骨鞭卷起的金光闪烁似星芒,两柄神兵相撞时爆发出巨大的灵力震荡,直将人卷离看台外,罡风刮在脸上刺痛,呼呼作响,声音浩大若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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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战了约莫一刻钟,东秦才缓过神来,望着打成一团的二人目瞪口呆。
这两人是动起了真格啊,抄家伙往对方身上招呼,没多久就见了血,浅淡的灵力从伤口溢出。两人神情都极为认真,藏离更是带了几分决绝,照这般下去一定会出事的。
他只是来帮越皓做一场戏,如今怎就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万一把极西帝君的幺子打伤了,这个仇就结大了。
东秦试着卷进二人中间,一边忙着劝藏离,“小鹿快住手,你误会了!”又尝试着去抓越皓,抓了一手空。
当真是无法劝住他们,东秦心急如焚。
整座擂台俨然已经变成一座小型的森林,鹿神所敲过的地方万物生长,而越皓的骨鞭又如阎罗的铡刀,一鞭子割扫下去山崩地裂,到处都是灵力满溢时的爆灵声,场面骇人。
他正焦急地要把他们分开,余光一闪,忽然看到城楼上一直静坐着的神君站了起来,神情冷漠,对着藏离的身影缓缓抬起一只手——
不好!小鹿有危险!
东秦顿时如坠冰窟,想也不想便飞身扑去。
“小鹿!快躲开!”
轰——!!
一道耀眼的金光闪过,地面被轰出一个巨大坑洞,几乎将整座擂台都碾成了碎沫,浓重的土尘扬起,人群发出惊慌的呼喊和尖叫声,一眨眼间全跑得没了影。
终辰站在城楼上望着下面。
他举在半空中的手正要落下,却忽然滞住,似发现了什么,于是眉心微蹙,目光冷冷地穿透进那浓厚的尘土里。
少顷,他一声冷哼,“有点东西,那么——”
话音未落,一道比方才强盛百倍的灵力突然瞬袭过去!
然而便在此刻,从那混沌的尘土中迸出一团强悍的白光,正正迎上来,两道灵力在半空中撞击,震出一股强烈的波荡。
整座神城的地面都颤抖了,轰隆隆扩出很远,须臾才平静。
终辰轻巧地翻身跃下,在坑坑洼洼的擂台上寻了处尚可落脚的地方悠闲站定,满脸不悦地看着前方。
身边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夷伏落在他身边,忙不迭地讨好哄道,“辰儿息怒,小孩子们的玩闹,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嘛……”
“你瞎了吗,没看见这山神身上多大灵力,四幺被他打死了怎么办!”终辰暴躁地吼道,出手拧了他的耳朵,又不爽地转向那边,冲着烟尘里冷冷道,“出来。”
夷伏捂着耳朵哎哟叫唤,缩在他身侧不敢再劝,只得无奈地任他发火。
尘土稍稍散去后,一个白如鸿雪的人影从里面步了出来。
头上一对雪白的鹿角,末端泛着浅淡的蓝,黑发如瀑,发尾松松束着,发带末端有一枚青色的羽毛。眉目俊美得好似画中仙,神情淡然平静,背影挺拔出尘,一袭雪白的宽袖勾月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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