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辰对麻隼本身并不大感兴趣,虽然是好物,但自家也并非没有可代替的东西。
他感兴趣的是和夷伏拥有同样的鹰隼。
夷伏的大兄很会说好话,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了这么厚脸皮的,终辰也不好意思继续闹脾气了。
遂接受,将麻隼养在殿中。
待到宴席将结束时,终辰没忍住,去向夷伏的大兄探问。
“燔荒祭我邀请了夷伏,他会来吗?”
大兄认真想了想,道,“也许会吧,但我出门时他的脚伤还没好,又积压了半个月的事务,到时可能会忙得没法来。”
终辰沉默不语,拱手,认真道了别。
当夜,他躺在床上,盯着自己宫殿的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
夷伏那么胆小,总不至于有了一次过失后,就不敢来见他了吧?
他可是已经原谅夷伏了,并托大兄把话带到,不知那家伙会不会来。
倒也说不准,万一夷伏有别的事呢?今天在殿上他偷听到君父和极西帝君的谈话,蛮城最近兵力紧缺,夷伏可能要去帮忙。
那样的话,也来不了的。
……他为什么,这么在意夷伏,会不会来?
终辰眨了眨眼,望着上空,死活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他在玄武城,又不是没朋友,许多子弟甚至费尽心机要和他交好,他不缺玩伴的。
终辰翻来覆去,苦思冥想,终究没弄清楚这份心情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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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快得很,转眼过了夏末最后一场烟火,燔荒祭就快到了。
玄武城里开始装饰帷幔,飞檐与飞檐之间用绳子牵了,挂上红灯笼,一排排,高高低低,城里喜气洋洋的。
越凉命人做了许多红漆的机关花灯,散布在城中各个角落,一到晚上,玄武城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宫城里也开始置办巨大的篝火堆了,就设置在大殿中央的广场上,终辰每每下了早课出来,都能看到。
篝火一天天架起,燔荒祭快要到来。
身为极北唯一的小殿下,终辰要开始接待客人们了。
他的两位父亲忙得应接不暇,连带着他也十分忙碌,有时甚至不能回自己的殿内睡觉,就在书房将就一宿。
来的宾客更多,更复杂。终辰一边招呼,一边耐心等待白虎族。
白虎们终于来了。
可是夷伏没来。
他有些诧异,连忙去问极西帝君。极西帝君呵呵笑了几声,“殿下在等四郎?那可惜了,四郎要留下看家。”
“或许待他安顿好白虎城的事宜,还能赶得上燔荒祭吧。”
终辰大失所望,只是没表现在脸上。
然而一回到自己的殿里,立刻就闷闷不乐,一头扑在床上,抱着锦被,好半天不想动弹。
殿里的侍仆过来劝他,“殿下别担心,说不定,那位极西的四殿下能赶上燔荒祭呢?”
终辰哼了一声,嗓音有些哑,“他来,我也不搭理他了,他不守信用。”
他分明答应过要来的。
谁也哄不好终辰,越凉也不行,终辰仿佛是彻底好不了了。
这种沮丧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燔荒祭当天晚上。
灯火阑珊,长宴的宴席围着殿前广场绕了三圈,各种珍稀佳肴,美酒飘香十里。
最中间的空地上搭了一架篝火楼,其上挂着红灯笼,喜庆极了。
玄武族的巫婆最先出场,祭祀上苍,向鸿钧祈福后,欢宴便可开始了。
燔荒祭上并无严格的身份规矩,无论是帝君还是侍仆,都能从宴上找到乐子。
终辰的座席位于众神子神女中间。容貌出众,身份极重,很快就有人来结交,他于是不得不抽空来应付。
月正当空时,终辰玩得有些乏了,望着热闹的众人,不知为何,只感到寥落。便简单交代随侍几句,自己披了大氅,悄悄从侧殿门溜走。
极北气候极端,几乎只有冬夏,才不过秋末,就已迎来初雪。
积雪厚度淹没脚踝,终辰深一脚浅一脚,在雪里缓慢行走,手腕上架着夷伏大兄送的麻隼。
月光洒在晶莹的雪上,泛着柔光。终辰低垂着头,思绪漫不着边,又想起了某个失约的家伙。
……如果夷伏也能来就好了,燔荒祭的灯笼很好看的。
终辰绕过正殿,走上通往自己宫殿的小路。
路旁有一座九层的塔楼,背对着月光,八檐飞翘,铜铃在夜风中咚咚响。
有人吹了一声清亮的马哨。
终辰顿足,猛地抬起头,就见一个人影曲腿坐在塔楼的飞檐上,手肘搭着膝盖,肩上蹲着一只看不清模样的鸟。
那人背对着月光,只是一个影子,终辰却一下就将他的身形认出来了。
他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语气却似平常般冷静,“你失约了。”
“今夜还没结束,我不算失约。”
那个影子纵身一跃,像一只灵巧的大猫,悄无声息落在他面前的雪地上,抬起头,露出一张笑脸。
夷伏今夜穿了白虎族的盛装,长发只扎发尾,披散在背后,扎了一圈细辫绕过后脑,发辫末端串了绿松石和珊瑚;额间戴一条玛瑙护额,箭袖锦毛袄,衣摆镶着黑白纹的虎毛。
他今夜当真英俊极了。
阔别几月不见,他的面容似乎沉稳了许多,然而见到终辰时,笑容依旧灿烂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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