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她脚底之外,地上还零零碎碎落了不少人皮。
唐谷雨终于赶在她呕吐之前起来了,还是端着一副冷漠的架子,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别碰我”的气质。
“出口在这里。”他道。
白露跟着他走进铜镜,这镜子竟然是一个连通隧道的入口。隧道仅高五尺左右,白露虽能直立通过,唐谷雨却只能猫腰前行。她看着他的背影,从心底佩服他,同样处在一个恶心境地,她就忍不住想吐,他就能处变不惊。她的脑子转了半天,认为造成这种差异的根本原因,不在于实力,而是他的胃功能比较好。
不知走了多久,等他们见到光的时候,已从另一面铜镜里迈了出去,两个人刚出来,铜镜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光景并没有比里面那个空间好到哪去,她可以很明确地判断出他们是在一间阴暗的土屋里,屋外传来市井特有的嘈杂之声,这里仅有几只脏的空碗,一根擀面杖,还有一方满是血污的木台。这里的气味与里面不一样,但都很臭。那里是很明显的尸体腐臭,这里则是一股腥臭。
他们靠近木台看了看,台面上除了凝固的血液以外,还有白色、偏黄、褐色的一些痕迹,唐谷雨皱了皱眉头,接连两种气味一熏,白露再也忍不住了,冲出土屋在墙角边呕吐。
外面就是街道。一个老妪从她身边经过,脚步一停,语重心长叹了口气道:“伤风败俗,造孽,真是造孽啊……”路人们纷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白露听得莫名其妙,看了看身边,没有其他人,确定这个老妪是在说自己。她干什么了,怎么就伤风败俗了?因为她路边呕吐破坏环境,所以伤风败俗吗?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与此同时,唐谷雨也从土屋中走了出来,袖长的手指递来一方丝帕。白露接过帕子擦嘴,看到老妪的目光挪到了唐谷雨身上,瞧了好一会儿,语气听起来还有几分惋惜:“多俊俏的小伙子,就这么糟蹋姑娘,太造孽了。”说着又叹了口气,佝偻着背离开了。
白露拿着帕子懵了,唐谷雨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也略过一丝茫然。
此地人烟阜盛,商贩走卒络绎不绝,烟柳画桥,楼市珠玑琳琅满目。街市上偶有释道往来,却无精怪踪迹。看样子,幻境所呈现的是某个太平盛世。
这一块的屋宇的装修都格外精致,显得这间残破的小土屋格外扎眼。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衣衫褴褛蹲在路边,搭拉着一双草鞋,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手两边各放了一个竹筐。白露款步走过去与他面对面蹲下,刚想问这件小土屋的事,小少年就先一步开口道:“一钱药三文,如意套五文。”
白露懵了,“药?还有如意什么?干嘛用的?”
小少年上下打量她一眼,表情有些烦躁,嘴里的狗尾巴草晃了晃,他挥了挥手道:“去去去,没事别拿老子寻开心。”
嗬,这人年纪不大口气还挺大。白露笑道:“我不买东西,就是想与你打听个事。”
“老子只做生意,不递消息。”他看都不看她一眼。
白露还想与他搭话,丁零当啷,突然从上落下几两碎银,她抬起下巴,唐谷雨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小少年迅速拾起地上碎银,咬一咬悉数揣进自己怀里。嘴里狗尾巴草也不叼了,脸上笑得都能开出花来,连称呼都变了:“公子想打听什么?我从小在这巷子里长大,这一块我最熟悉,没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白露恨恨看着唐谷雨,天啊,他的钱是专门赚来浪费的吗?暴殄天物!
“这间土屋,是用来做什么的?”白露看着他们出来的这间房问。
“姑娘与公子是外地来的?”他的语气变得格外客气,手指依次指过这条街上的房屋,“这些都是临安城出了名的窑子,官大人来这,富公子也来这,读书人都管这条街喊‘章台路’,我们粗人都管它叫青楼。诶,客人多么,窑姐们难免有那么一两个怀上的,有的就把孩子生下来,不过生个孩子,前后起码一年都没生意了,所以妈妈们都会带窑街去这屋子里堕胎。我刚瞧着你从里头出来,还以为……”他瞥了唐谷雨一眼,没敢说下去。
难怪方才那个老妪那样的反应。小少年又摸了摸怀里的碎银,表情很是满足,话也多了,“既然公子与姑娘是外地来的,那可有定好的客栈吗?”他压低声音道,“近来这一带晚上很不太平呢。”
“不太平?”
“是啊,最近一到晚上,这屋子里就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头两回,我还以为是有窑姐半夜在这里堕胎,好奇去看看,却发现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血迹,你说吓不吓人?接下来的几天,临安城里每晚都会有人失踪,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姑娘,晚上尖叫连天,到了白天,就只剩下一堆骨肉丢在门口。所以有女儿的人家,吓得一到晚上,就把门窗都封死呢。”
白露联想到了他们来所见的那数不尽的人皮俑,又问:“全部都是十三四岁的姑娘?只留下一堆骨肉?”
小少年摆摆手,“不不不,”他道,“我都说了,只是‘大多’嘛,男人也有,都是长得俊俏的,还都是外地来的客商。”他把目光转向了唐谷雨,真诚地看着他说:“所以啊,公子是外地来的,又生得俊朗,多危险啊,你们得早些找个客栈落脚才是,一入夜,最好再拿个桌子椅子什么的,把门窗堵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