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错显然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怎样,不过她十分明白自己不想怎样。
生疏的称呼不行,尊敬的称呼不行,表现出年长的称呼也不行。
“那您容我再想想……”她想要的是一个亲昵而平等的称呼, 直接叫名或者字大概就是正确的答案。
只是胭脂在这上面依然有不小的顾虑, 只得转移了话题,“但今日是您的生辰,之前筹备了那么久,林姐买好了菜,也定了戏班子,霍姑娘她们马上就要过来了……您之前明明很期待的,怎么不想过了呢?”
沈错每年都过生辰的这个传统,原本是出自于沈云破对她的宠爱。
回到严州后,沈错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失意之中,对于生辰之事自然也不再上心。
不过胭脂依然坚持花很多心思为沈错过生辰,渐渐也让沈错重拾了期待。
“哼……”沈错满脸写着不开心,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搂着胭脂哼哼了半天,突然问道,“胭脂,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穷人家的孩子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又哪里会记什么生辰?
胭脂只知道自己是春天出生的,至于具体时日便不甚清楚了。
“你不知道?那你姐姐也不知道吗?”
“春天出生就是姐姐告诉我的,我们乡下平日也不记具体时日,只为了农耕或是临近过年过节时才会算日子。”
这生辰原就是富贵人家才过的东西,这王家在茅山前村都是破落户,又哪里有那个闲情记子女的生辰呢?
沈错直到今日才知晓这件事,因意识到自己对胭脂的不够关心,一时竟就这样愣住了。
胭脂察觉到她的沉默,疑惑道:“您怎么了?”
沈错盯着胭脂的脸看了好一会儿,郁闷道:“你跟着我那么久,我竟然都不知道这些。”
胭脂见她神情失落,语气颇为自责,心中发软,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原就没几个人每年都过生辰的,您想不到不是很正常吗?”
“别人不过,可我过,还是你一直在帮我过,为什么我会想不到问问你呢?”
沈错越想越是懊恼,越想越是自责,“胭脂,对不起。”
沈错这辈子也感受过几次负罪感,更别提向别人道歉了。
但这一次,她是真的很难过,内疚以外还有很强烈的伤心。
她早已把胭脂当作是最亲近的人,可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并未给予胭脂最亲近之人该有的关心。
“您不必要道歉,这没什么的。”
胭脂觉得沈错比自己更伤心这件事有点好笑,可沈错似是被打击得不轻,眼眶也红了一圈,伤心得十分真情实感。
“沈掌柜,这真的没什么。”胭脂有点怕沈错哭出来,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您问不问又有什么差别呢?”
“怎么没有差别?我要是早些知道了……”
沈错满心负疚感,却也不清楚自己早些知道了又能如何,只得抓了胭脂的手,半天都没喃出一句话。
两人都没发现,胭脂在情急之下又叫出了沈掌柜。
“能帮您过生辰,我已经很开心了,就像自己也一起过了一样,所以您就别再自责了,这又不是您的错。”
胭脂的劝慰并未让沈错释怀,相反的,她越发觉得自己对胭脂不够上心。
胭脂喜她之喜,忧她之忧,她却什么都为胭脂做过——她不想输给胭脂,她也想对胭脂很好很好。
“那你就和我一起过吧,今后我的生辰就是你的生辰。”
因急于表现对胭脂的的关心,沈错半点也没思考把自己的生辰强加到他人身上,会不会给他人造成困扰。
幸好本就不看重这些的胭脂并没有觉得困扰,只是因沈错想一出是一出而觉得无奈和好笑。
“那我的年纪要如何算呢?”
因不知自己生辰,胭脂的年纪便也算得含糊。先前按过一年长一岁来算,如今和沈错一起过,又该怎么算呢?
“你与我一起过完生辰,便作十六岁了。”
胭脂眨了眨眼,望着沈错的眼眸,不确定地道:“您该不会是在意我先前说的,您比我大九岁这件事吧?”
按沈错这算法,胭脂和她可就只差八岁了。
“什、什么,我才不是因为这个才这样说的!”沈错因被曲解颇为懊恼,气道,“我是觉得自己不够关心你,对你不够好,才这样提议的!”
胭脂这般说自然不是真要质疑沈错,只不过是为了缓解一下她那慢慢的内疚感。
“好嘛,对不起,是我误解沈掌柜了。但我从来不觉得您不够关心我,对我不好。”
胭脂望着沈错,甜甜一笑,“在我看来,您是对我最好的人。”
沈错看到胭脂的笑容,莫名有种晕眩感。不知为何,这几天她对胭脂的感觉越来越奇怪。
“这只不过是你看来而已……”
沈错绝不是那种能够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人,不如说,从小养尊处优的她,能够稍微体谅他人一下的想法都十分少。
并非说她对自己喜欢崇敬的人毫不关心,而是她没有那份体谅他人的细心,否则也不会直到今日才想起问胭脂生辰的事了。
可对于这样的她来说,有朝一日竟意识到自己不够体谅关心他人。
并且有意识地想要对他人好,不得不说是一个长足的进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