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举人也不知道是何人给他的胆量,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破罐子破摔吧。反正他已经完了,又因冲动之下撕毁了皇榜被抓入了大理寺,不搏一把岂不是死得无声无息?
就算他并非勋贵出身,但因他家在当地也算是望族了,关于衙门牢房里的阴私,多多少少还是知晓一些的。
旁的不说,本来大理寺这边都要对他动用刑罚了,要不是他急中生智大声喊出要状告主考官科举舞弊,只怕都不用等到今个儿了,昨个儿便已屁股开花了。
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假如说旁人挨了板子搞不好还能熬过去,但陶举人不认为自己也可以。他本来身子骨也就挺一般的,还是那种康复能力特别差的。从小到大,要么不生病不受伤,一旦有个小病小痛了,旁人三五天就能好转的,他起码要一两个月,旁人半个月能好的,他搞不好要半年才能恢复。
就这还是在有大夫有药物有补品的情况下,假如是挨了杖责丢入监牢的,他觉得自己全无熬过去的可能性。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他没办法接受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杖刑。
于他而言,这简直就是将他的尊严丢在地上使劲儿踩,就算最终身子骨熬得住,丢了自尊他也没必要活了。
至于状告主考官科举舞弊一事后,他会落得什么下场……
说实话,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事儿,也许会彻底完蛋吧?可他都这样了,没的说自己的下场那般惨,却眼见旁人金榜题名策马游街吧?
上头的人又问了好几个问题,主要都集中在证据方面。
断案最看重的就是证据,倘若没有直接证据,就要花费巨大的人力财力和时间,去收集旁的间接证据,还必须让那些间接证据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不然根本就没办法判罚。
诚然,哪个年代都会发生不少冤假错案,本朝自然也有。但通常情况下,那类案子多半是发生在县一级的官衙门里。像大理寺这种地方,断案是非常谨慎的,几乎不可能出现冤案。
陶举人又被问糊了。
等他再度被带回牢房里时,真就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像这般密集型的拷问,真的特别能够摧毁一个人的心态,尤其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其他人过来审问,甚至他都不敢确定要是案件没有进展,会不会对他用刑。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此案牵扯过大,案件相关资料已经呈到了圣上跟前。
仔细想想也蛮搞笑的。
去年乡试放榜之后,陶举人是满怀着雄心壮志往南陵郡来的,他盼着自己一朝金榜题名,能够在殿试之上从容答题,让圣上一睹自己的锦绣文章。
事实却是,圣上看到了他所做的证词,还嗤之以鼻。
“且不论孟蔺为人,单就他的脑子,也不可能做出这般蠢事来。”
十三岁通过乡试,十四岁通过会试,乍一听是不是特别能耐?兴许在普通人眼中是如此,但在圣上看来,也就那样吧。
但问题是,会试跟前头几个考试是不同的,一旦通过了会试,就代表着最差也能获得同进士的功名。试想想,才十四岁的少年郎,他本身就有这个才能,若是静下心来再度个三年光景,再下场考试岂不是更有把握?
进士和同进士,这两者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更别提除了二榜进士外,还有头榜的三甲!
三年不行就再过三年,即便是六年之后,魏承嗣也不过才二十岁。假如他真能静下心来认真苦读,保不准六年之后还真能夺得状元之位。可眼下……
圣上不光看了陶举人的供词,也让翰林院那头将几份考卷送了过来。
就感觉吧,这几人的学问也就平平,通过会试倒也正常,但真心没什么亮点。
“倘若真是孟蔺门人,以他的性子必然会压着学生不让其取中。三年后甚至六年后再下场,一举拿下状元,岂不是更能彰显其能耐?”
圣上没什么兴趣的将几份资料草草的推到一旁,似是吐槽般的跟身畔伺候的宫人道:“就如今这般,甭管是姓魏的还是姓闵的,也就只能得个同进士功名了。闵姓的倒还成,年岁摆在这儿,魏姓的图什么呢?他才十四岁,朕便是想给他安排个好差遣,也怕他孩子气太足给搞砸了。”
本朝还是有讲究的,讲究一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十四岁通过会试,绝对当得上一句少年天才。问题是,到时候吏部要怎么安排?要知道,吏部的考核是分成两部分的,笔试和面试。本来,身为同进士最差也能安排一个县令当当,但谁敢让个小孩子当县太爷当父母官?去翰林院吧,同进士没资格考试,就算是二榜进士也不一定能通过翰林院的考核,那个难度是远高于会试的。
换言之,假如陶举人举报属实,那么孟蔺孟老大人就是费尽心思甚至不惜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以及自己一生的清誉,也要将心爱的学生放到火堆上架着烤??
就很有病。
想翻白眼。
偏此时,外头宫人来报,三皇子求见。
圣上面上闪过一丝明显得不耐烦,但还是允了他进来面圣。
不多会儿,三皇子就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走进了御书房:“父皇。”
“唷,这次改成直接来找朕了?不先去太后那头逛逛?再去你母后那头瞧瞧?”圣上揶揄的看着自家蠢儿子,明着表示卖惨这招对自己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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