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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前, 花石镇,西樵村。
    那天得闲,在灶房内生火煮饭。
    灶膛的烟灰迷了他的眼。
    那人现在一旁,递来一方泛黄的帕子。
    淡声道:“眼睑有污灰,用它擦擦。”
    那块粗布方帕,素白色,布料粗糙,皂角浆洗晾晒后,干燥温暖,可颜色单调苍白,如她整个人一般。
    他好奇的问:“这帕子用了多次,你如何一直揣于身上?”
    那人道:“我念旧。”
    他撇撇嘴,她念旧,却不念他。
    接过帕子,将眼睑的黑灰擦拭干净。
    她伸手欲收回此物,他却将它揣入怀中。
    商量道:“都擦拭脏了,我帮你浆洗干净,再还于你,可好?”
    那人凝了他一瞬。
    他尴尬的别开眼,随口道:“你这布帕浆洗过太多次,边角已是泛黄,若是绣上图案,倒可装点一二。你喜欢什么样的图案?哪天得闲,我帮你绣个图样,可好?”
    阳光撒入灶房,那人身后被踱了一层光晕。她撩开耳边碎发,茶色的眸中蔓着丝笑。
    那是他第一次捕捉到她眼底真实的笑意。
    她挑眉问道:“你竟会刺绣?”
    他支支吾吾:“我……虽不会刺绣,可往后多练习,总是会的。”
    那人低笑出声:“倘若袁公子精通刺绣功夫,那便在方帕右下角绣根竹子吧。左右也不过是擦擦汗水的布巾,无须费神绣些繁琐之物,一根青竹足矣。意为长宁,笔直修长,宁折不弯。如何?”
    胸臆间回荡着当年那人低沉的笑声,裴元邵捏着绣帕的指腹不由愈发用力。
    黑洞洞的眼睛一错不错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唇边佯装的轻笑便悉数消失无踪。
    沉而内敛的眸子内,弥散着一丝凝重与希望,他摩挲着素帕上的青竹刺绣。
    一字一顿,低声问道:“为何你的素帕绣着一根青竹?”
    柳长宁愣了愣,因为她叫柳长宁,生于竹林,出生的那日,电闪雷鸣,沧浪山下的那片竹林,被雷悉数劈倒。只有身为婴孩儿的她在那样声势浩大的闪电中,活了下来。
    师傅将她捡回山门时说:“此女生于竹林,死破茧而出。历世而生,竹林因她而倒,唯她一人能活,便取名柳长宁,字苍云,愿她如竹一般,弯而不折,折而不断,迎难而上,直抵苍穹,”
    便宜夫郎目光灼灼,柳长宁迎上他黑而沉的眸子。
    古怪的打量了他一眼,青竹是她名字的由来。她却没办法与他解释。
    此方布帕上的青竹,乃小师弟所绣。
    小师弟贾子爵乃贾师独子,天性纯善,腼腆温婉。
    前些时日,乡试放榜后,她曾回了一趟白鹿书院与恩师辞别,小师弟亲手绣了二十条绣帕赠予她。
    冷脸拒绝,却不料师弟竟在她身前落了泪。
    一个男儿在她面前流泪,柳长宁实在受不住,只得收下此物。
    盘算着绣帕大抵也不过是擦拭汗水、赃物的帕子,并不值多少银子。往后遇到好玩意儿,给小师弟稍回一两样便能两清。
    可便宜夫郎目光灼灼,他死死的捏紧那方布帕,原本死气沉沉的黑眸竟然依稀有了丝光彩。
    他在等她答案,似乎于他很重要一般。
    柳长宁眸中诧异一闪而逝,淡声问:“此布帕上的竹子,殿下可是认识?”
    “此物乃草民师弟所绣。一日与恩师在竹林论诗,师弟误入竹林。问草民喜欢何物,遂随口答道,青竹。师弟往后记在心中,入京之前,亲自绣了几方素帕赠予苍云。”
    随着眼前女子清冷的话语灌入耳中,裴元邵只觉头顶被人泼下一盆冷水。
    他扯了扯嘴角,凝眸。
    凛冽的寒风从敞开的窗口,吹入屋内,撩开身边之人乌黑的青丝,那张清冷绝世的脸,毫无防备的撞入他的眼底。
    他狼狈的别开视线,桃花眼归于死寂。
    太过相像,自见到此人的那一刻,她身上清冷的气质,茶色的眼睛,草木清香、亦或方才那块布帕,俱有那人的影子。
    倘若她方才答上一句,布帕绣竹,象征着长宁,笔直修长,宁折不弯。
    他许便要鼓足勇气,问她一句,你可是当年西樵村庄户女柳长宁?你可记得当年西樵村的柳袁氏?”
    可………
    绣着青竹的方帕,没有丝毫隐喻。
    可笑,他偏执的在眼前之人身上,寻找与那人相似的东西。
    死了的人,如何能够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尽管他心中给自己找上无数借口,可那人是真的走了,只有他自个儿不愿走出来罢了。
    裴元绍捂着胸口,坐回红漆木椅之上,他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失了继续与之搭话的心思。
    他累了,在那人身死的消息,传入金陵城后,他便一半的心脏被人生生挖走,再也寻不会来。
    如今支撑下来他的,只剩冷冰冰的朝堂,没有办法卸掉的责任。
    阿妹过于幼小,倘若他放手,以旌寰为首的士族掌权,他怕,裴家的王朝在未来将被世人所辱骂。
    小二姐将饭菜端入雅间,一眼便见着此番画面。
    红衣男子看向远方,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死寂,白衣女子坐于他斜对面,她似乎想安慰一番,眼角余光看见她入得雅间时,便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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