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雪郁挑了眉,他心里道‘住酒店你也要和我住你也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却还是笑着点点头,随即揽着少年的腰往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剧组搭的帐篷,帐篷就在草原上,不远处便是一条清浅的河流。曲雪郁戏份吃重,酒店离这边又有一段距离,他戏份太多的时候就干脆在帐篷里睡。今天下午剧组调整,大家都回了酒店,曲雪郁打发走了柏扬之他们,便在这里等着陆白——他本来想带少年在雪山下走走,但看样子少年有话对他说。
太阳完全沉下去,帐篷里亮起暖色的灯来,在暗色广阔的草原上恍若一叶漂流的小舟。
陆白简单擦洗了身体,曲雪郁便把少年身上的衣物几乎脱了个干净,将对方塞进简易床上厚软暖和的毯子里——塞得严严实实不透一点风,又把一杯热腾腾的红茶放进对方手里,把一盘点心放在手边后随即坐在少年身边,他心满意足地隔着毯子把对方揽进怀里,道:“边吃东西边说。”
陆白乖巧地点点头啜了口红茶:“哦。”顿了下他对上青年灯光里温柔得动人的眉眼,道:“小曲,我说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信吗?”
这么荒诞又石破天惊的话说出来,曲雪郁却只是静静看着陆白,眼眸里的温柔和爱意依旧闪着光——他甚至连惊讶都没有,半晌,只是揉揉少年的发:“你说我就信。”
陆白眼眶突然有些热,他把红茶放在一边的小几上,倾身偎依进青年的怀抱,曲雪郁将对方身上的毯子裹紧些,低头亲吻了少年的额角。
夜间的风吹在帐篷上,发出猎猎的声响。陆白觉得身上的毯子软而暖和,青年的怀抱也舒服得不得了,他便在这样的夜晚对他最爱的青年慢悠悠讲起一些往事。
“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能想起他们了。在我的世界里,我的父母也很爱我——他们是那个世界里最爱我的人。可有一天,他们开车送我去机场,出了车祸。”
“我一直在想,如果他们爱我哪怕少那么一些,或者干脆没有我这样的孩子,他们就不会死,还会更幸福地生活着。”没有那么爱他,他的父母不会仅仅去个机场都要亲自送他,没有那么爱他,他的母亲不会在车祸来临的一瞬间把他护在身下,他的父亲也不会在那个瞬间几乎下意识打了方向盘,选择用自己的身体去直面那辆卡车。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他这样让人从小操心到大的孩子,他的父母根本就不会死,一定能生活得更加幸福。
那片冰冷的血泊仿佛已经离他很遥远了,此时回想起来他却仿佛伸手可及那片带着血腥气的黏腻。被压得变形的车里黑暗又寒冷,到处都是血。
“活下去,小白,开开心心活下去……”
这就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言。
少年说那些话时语气平静,曲雪郁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被那话里所含的平静的悲怆撕扯,语言已经失去了意义,他便将少年抱得更紧些,一遍一遍亲吻他的眉心。
“来到这个世界后,我还有原来的记忆,”陆白道:“这个世界的爸爸妈妈对我很好,可我不想他们爱我。我总觉得,爱我这样的人,一定会不幸。”
所以五岁前,陆白不哭、不笑、不说话,抗拒着陆家人的一切接近和亲近,拒绝与一切人建立关系。这其实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陆家人自然不知道这个小孩“前世”经历的一切,他们心急如焚地带着他去看医生,得到了自闭症的诊断。
他们对那个孩子倾注了更多的爱与关心,并且不求回报。当这个孩子五岁那年,终于哭着扑进明颜怀抱叫着妈妈时,明颜紧紧抱着小孩哭成一团,陆父在一旁红了眼眶。
“我五岁那年,从很高的台阶上摔下来,妈妈接住我却摔倒在地上,她是个画家,那时她的手背手臂被划得都是血道,她却只忙着问我疼不疼。”陆白道:“小曲,我总是让爱我的人难过。”
叫出“妈妈”的那个瞬间,他的耳边仿佛又想起那句话——“活下去,小白,开开心心活下去……”
来到这个世界后,这个世界告诉他,他必须走剧情,否则会被惩罚,而这个世界的剧情里藏着他能够活下去的正确答案。
他本来打算消极应对,对他来说,活着并没有意义,哪怕真的能够活下来回到原来的世界,他的父母也已经不在了。
但知道自己原来被这个世界的亲人如此重视,他便不能再这般自私随意地对待生死。选择留在这里还是回到原来的世界,在他能够赢得胜利活下来后才有资格选择。所以他在那之后开始整理脑海中被“世界”灌输的剧情,开始想着怎么活下去。
这些记忆其实一直存在,但在看到这个笔记本前,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会被他忽视——他甚至差点忘记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而现在,不管是原著真正的剧情还是他脑海中奇异地生出的那些剧情,都已经崩坏得彻彻底底。
陆白的手紧紧抓住青年的衣襟——不知为何,他感到强烈的不安。彻底崩坏的剧情、他被篡改的记忆、这个突然出现的笔记本、还有那架诡异的纸飞机,都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
曲雪郁感知到少年的情绪,他眉头微微皱起来,轻轻拍着少年的背:“小白。”他吻着少年的眉心,从眉心一路吻下去,吻过对方的鼻梁、鼻尖,最后将唇印在少年的唇上,他道:“相信我,爱你是件幸福的事。我爱你很幸福。”这个少年的家人——他口中另一个世界的家人也好、这个世界的家人也好,也会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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