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瞬斟酌片刻,还是问道:“你听说过沈万三吗?”
“倒是听说过,不是太祖爷的时候曾经惩处过吗?”朱厚照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道:“你要把他从土里刨出来吗?”
“呸呸呸!”夏灵瞬白他一眼,随后道:“今年又到了放宫人出宫的时候了,正巧之前在先帝身边的沈姑姑也想出宫还乡,她祖籍又是乌程人……”
她这么一说,朱厚照已经大概明白了,道:“她和沈万三有关系?”
“宫中是这样说的,我又让怀信找了与沈姑姑相交甚好的女官核实过了,确实如此。”夏灵瞬见朱厚照有些不大放心的样子,笑道:“其实是不是也不大重要,她的父亲和兄长确实在江南一带行商,生意也做的颇有起色。能力和人脉必然缺一不可。”
“怎么说?你们可都未曾谋面,更不用说知晓他们的能力手腕如何了,这次组建商队更是重中之重,要是出了个差错,反而血本无归,那岂不是更要惹朝臣非议?”
夏灵瞬走到书桌边上,拿起一份转为摘录的手稿,递到朱厚照手边,道:“这是沈姑姑写的《守宫论》。”
朱厚照翻看了一番,不由有些诧异,道:“这句‘甚矣!秦之无道也,宫岂必守哉!’倒是有些意思。”
“这是当年先帝评出的‘女学士’夺魁之文,能够教养出沈姑姑这样的家族自然也不会差。”夏灵瞬笑了笑,接着道:“都说吃开人面、撑起场面,难过情面,沈姑姑在宫中多年,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就连太后先前对沈姑姑也格外器重。而沈家已经败落这么多年,过往的那些人情体面早已不在,沈家父子两个却能在这些豪族之间吃得开,足见他们的手腕。”
朱厚照沉吟片刻,却也不得不承认夏灵瞬说的没错,道:“那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豪族,其势力自古以来就是盘根错杂,虽说当年太祖爷兵强马壮,在江南打开一片天,将那些豪族暂且压了下去,可如今百年已过,这些人早就已经抱成一团,对上谄媚讨好官员、对下排挤小型商贩,要想在那里重新打出一片天地,就不能来硬的,只能选择依附他们而生,可沈家却能在这些豪族之间吃得开,看来确实是有些法子。”
“何况吴小姐如今在江南为我做生意,若是能搭上沈家的门路,将我的铺子开遍江南,甚至开到西方去,那岂不是更好?”夏灵瞬见朱厚照似乎是同意了,接着笑道:“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可得想清楚了……”
朱厚照微微一愣,道:“什么事情?”
夏灵瞬似笑非笑地开口道:“你忘了?当初可是太祖爷将沈家打散了发配至云南,如今你这个后代又要启用沈家,总该给人家一些什么吧?”
朱厚照闻言不由苦笑,道:“我倒是忘了这一茬……既然如此,便将如今沈家的人都接回乌程,好好安置,敕封沈琼莲之父为皇商,品级从六品,其皇商身份可一脉世袭,品级逐渐下降,封赏沈琼莲为敬奉夫人,其余赏赐你看着给些。如何?”
且不说皇商这个职务前所未有,对于一直以来被官方抑制的商人,能够得到一个官位,哪怕是从六品的小官也算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而“夫人”一称往往是封赏宫中年事已高且颇有威望的宫人,又或是当今皇爷或以前皇帝的乳母、保母等,如仁宗的保母杨夫人,不仅无需做事,还颇受宫中众人尊敬,她一直活到朱厚照年幼的时候,还曾教过朱厚照识字,算是他的半个开蒙老师。
而沈琼莲年纪尚轻却能得封“夫人”,可以在宫中受到恩养,便已经是对宫人最大的嘉赏了。
夏灵瞬微微颔首,道:“这倒是好说。不过给沈姑姑的封赏我还要酌情些许。”
朱厚照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
夏灵瞬叹了一口气:“沈姑姑曾经教过我礼仪,若是她真的想要夫人一称,只要继续在宫中待着就是,等年纪到了我必然会封赏她,可如今她却主动说要出宫去……我怕反而逆了她的意。”
“也好,待到你召见过她之后将我的旨意与她说过,看她自己的决断吧。我先想办法把太仓银库的银子偷偷调出来,先开始按照图纸重新造船才是要紧事。”朱厚照说完拍了拍一直坐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夫妻二人商量事情的朱厚熜,道:“熜哥儿可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了,等回头哥哥给你养个小宠物。”
朱厚熜点点头,道:“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夏灵瞬想到某人对养老虎、豹子的神奇执念,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因着行商的事情极为重要,夏灵瞬也不敢拖延,让朱厚照陪着朱厚熜与菜菜去玩,自己就让人支会人去请沈琼莲来了。
先前她让太医给沈琼莲诊治了一番,沈琼莲的身体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如今还有沈若华时常悉心照顾,已经没什么大碍。
算来沈琼莲已经许久未见自己这个相处时间并不算很长的学生,因此在看到夏灵瞬从容坐在上位时的样子忍不住流露出欣慰的神色,随后行礼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福寿安康。”
“快请起。”夏灵瞬让觅菱给沈琼莲搬了海棠杌凳请她坐下,这才道:“姑姑如今身体如何了?”
“已经大好了,还要多谢娘娘为奴婢延请名医……”
沈琼莲说着说着便又要起身行礼拜谢,夏灵瞬急忙让觅菱扶她坐下,道:“姑姑快坐,何必这样多礼,算来我也是您的学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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