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原脸上笑意收了收:“仍住昭信侯府吧,云祯还需你教导。”
章琰道:“臣如今既有差使,不好再住昭信侯府。”
姬冰原撂下笔,淡淡道:“你这是要做纯臣了?朕却看不得背主之人。”
章琰吃了一惊,连忙磕头道:“臣不敢有贰心。”背上却已起了一身白毛汗。
姬冰原声音倒也温和:“朕说的主是长公主。你一贯眼里只她一个主子,她不在了,你守着旧主的孩子扶到出孝,也算尽了心,原本也该走了。朕原本以为,你不会答应进军机处的——若要高官厚禄,你早就该得了,忽然改了主意,是忽然觉得小昭信侯值得你襄助守望了吧?朕知道你也疑心朕要捧杀养废他……倒也不必在朕面前装纯臣假撇清,朕要你本就是为了吉祥儿。”
章琰将额头触地,知道自己瞒不过这少年领军,登基多年统御八方的皇帝,过了一会儿才道:“臣当初对云探花有些成见,因此对小侯爷有些不待见,因此才想着出孝后还乡。但如今入军机阁,也是希望能襄助陛下,行一番大事,不白走这世上一遭,不敢瞒陛下。”
姬冰原笑了下:“云慎微有些文人的酸毛病,但他识时务,倒也知道皇姐是他的倚仗,也算温存小意,既不会也无胆干涉军务,又身家单薄,不会因此坐大。他借着皇姐之势,也过了不少年风花雪月,吃穿不愁只管做文章的好日子,当然最大的好处就是长得好,夫妻各取所需,妥当得很。皇姐看得明白,你倒看不明白了?”
他站了起来,语气带了些讥诮:“你后悔了?”
当初是你看不上,只愿报恩,如今做出这么一派忠贞的样子,又是演给谁看呢?
倒还不如貌美多才识时务的云探花,至少踏踏实实给了义姐一个家庭,给了个可爱孩子。想起吉祥儿,他从前对云探花的那点不满也消散了些,从前觉得唯唯诺诺的云探花配不上长公主,但长公主取中了,也就随她了。如今看到吉祥儿颇有心气,罢了,勉勉强强过得去吧。
他冷眼看着下边匍匐跪着的人,昔日青衣军师,俾睨天下,心高气傲,原来不过是失去了又后悔的庸人罢了。
定襄长公主求不得,便干脆放下,斩断情丝,转头嫁人,不曾再有一丝牵绊,这才是干脆利落的豁达人。
章琰低头:“臣不悔。”那些少年时不知天高地厚的气盛,都过去了,如今他心如古井。
姬冰原凝视了他一会儿:“往事不可追,朕知道你来军机处的意思。你是发现吉祥儿并非从前认为的废物,担心朕要对他下手,索性到朕身边做朕的刀子,也好将来照应……”
他语气带了些森然:“这些日子朕把你要到军机处,这传说朕斩了昭信侯羽翼,只等着捧杀的流言蜚语不少。”他忽然却又笑了:“但小吉祥儿天天听曲玩乐,心无挂碍,全无嫌隙。”
“他不疑朕,朕也不疑他。”
“你只管住在昭信侯府——朕就是要让朝堂上下都知道,朕不疑他。”
章琰什么话都不再说,而是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退下去了。
姬冰原往身后靠了靠,龙椅太深,坐在上头,总是四面不靠,便是宫里精心制作了软袱靠枕,仍然并不舒适,他原本精于弓马,久坐保持端肃仪态原本也是皇家自幼刻在骨子里头的,但这些天,他确实有些累了。
总算完成一桩事,他想起吉祥儿,转头问道:“这些日子忙,似乎好些日子没看上书房那边送来的功课了,看时辰这会子也该收了这月的策论作吧?让人送来朕看看,有长进了些没。”
一旁伺候着的青松脸色微变,但仍然低了头连忙小跑着过去。
果然不多时几个内侍一溜烟捧着送了各位宗室子的功课来,姬冰原也不看其他,只低头将粘着着昭信侯名签的取了来展开,才展开,眉心就又跳了跳,忍不住气笑了。
并不是写得不好,相反,写得满纸锦绣云烟,意态风骨无不上佳,立论辞藻更是斐然灿烂。
好得一看就知道是别人代笔的。
姬冰原嘴角含了笑:“几日不见,朕的吉祥儿这懒可偷得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他又看了眼缩着肩膀站在下边的青松:“也难为你们替他遮掩,每次送来都是朕最忙的时候,朕只以为你们体贴。”
青松五体投地趴伏着请罪,一字不敢辩。
姬冰原将纸掷回:“这是那令狐家的神童写的吧,他倒是打的好主意,找到这么个人来代写功课,传昭信侯,让朕好好看看他这些日子,可长进了甚么!”
第30章 罚字
云祯过来的时候还不知东窗事发大难临头,仍是笑吟吟进来就行礼:“臣见过皇上,皇上今儿折子不多?可算有空了?我前儿学了门解乏的门道,正好给皇上解解乏。”
姬冰原本是满脑子想着怎么治这孩子的惫懒,结果一看到他眉开眼笑的,身上穿着件齐整春衫,鲜亮的嫩葱色镶着玉色的缎边,衬得颀长少年犹如灼灼春柳,好生俊秀,不由那点气又消了七八分,勉强还是绷了脸叫人拿了他的策论给他看:“朕忙了这些日子没看你的功课,原来你倒长进了?”
云祯一眼看到那策论,心下大叫不好。书房一月让交一篇策论,他从前都是让令狐翊写好,然后自己删删改改,把那些太好的删掉,只拣着看着像自己水平的抄了拿去交。前些日子他到处听曲子,这策论一日拖一日,到最后虽然让令狐翊写了篇,本想着自己抄一回的,那日偏又身子不大舒服,懒怠抄,皇上这些日子忙得没时间看功课他是知道的,他好些日子课上写得字不咋滴皇上也没圈,渐渐胆子大了索性抱着侥幸之心直接拿了令狐翊写的来交了,没想到这就撞到姬冰原验看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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