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他照例和谢初静一起用了晚膳,饭后一反常态地没有让太子早些回去休息,而是留太子说了会话。
难得饭后闲暇,敏德皇帝不想再谈论政事,拿出了他新近画成的一副《沙洲鸳鸯图》给谢初静观看,兴致勃勃道:“瞧瞧朕这一对鸳鸯画 * 的如何?”
当初他自己还是太子的时候,十分喜爱绘画,工笔花鸟画的尤其精细,可惜作画之事太费功夫,端康太后说储君不该如此不务正业,严厉地制止了,现在空闲下来,敏德皇帝又重拾了这个爱好。
太监福来连忙把这幅画轴在案上铺开,又把宫烛的焰心挑亮了些。
谢初静弯腰细细地观赏了这幅画,赞叹道:“沙洲染绿,苇草丛立,鸳鸯成双,雌鸟踏浪,雄鸟立岸,父皇这幅画工写兼备,用笔细致,设色淡雅,实在是大成之作。”
敏德皇帝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啊,知道的,是你在恭维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夸哪个丹青圣手呢。”
谢初静含笑看着仿佛重又年轻起来的父皇,想起了宋疏桐拍完马屁后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父皇此言差矣,儿臣并非恭维,就是说了几句大实话而已。”
敏德皇帝顿时笑得更开怀了:“跟谁学的油嘴滑舌,净捡着好听的哄朕。”
父子俩其乐融融,连带着旁边的太监们都跟着高兴起来。
敏德皇帝扶着拐杖走过来,指着画上那两只鸳鸯意味深长道:“四时与日月,万物各有常。朕的太子是时候该迎娶一个太子妃了,你觉得邵灵慧如何?”
谢初静脸色一变:“父皇,儿臣一直将邵家小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并未有男女之情。”
敏德皇帝扶着福来的手坐下来:“罗夫人前两天来找过朕,她说了这重意思,朕考虑了一下,英武候是国家栋梁,也是对朝廷有功,对皇家有恩的人。将来朕若是提前退位,让你登基,娶了邵家女,也可助你稳住局面。再有一个,邵灵慧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也算知根知底,总比盲婚哑嫁强些。”
敏德皇帝不是不知道邵灵慧性子骄纵,这几天他也深思熟虑了一番,他原本更中意刘太傅家的刘溪诗,为人温婉知理,可惜刘溪诗已经名花有主。
其他年龄相当容貌合适的,还有淮西将军孙维谷家的四小姐孙潇湘,只是这位小姐自小父亲常在边疆,缺少管束,导致脾气直来直去,恐怕将来进宫后,跟皇室宗亲们难以相处和睦。
敏德皇帝衡量利弊,最后觉得,虽然邵灵慧本人不是太子妃的上上之选,可是她爹邵洪峰刚正不阿,是个信得过的忠臣,与邵家结亲,有助于谢初静巩固皇位,至于邵灵慧本人,大可以娶回来当个花瓶摆着。
不料谢初静听完这话,立刻跪下来磕头道:“父皇,儿臣以为,是国家栋梁者要重用,有功者要赏,有恩者要报,稳定天下大局靠的是君王勤勉。”
“哦。”敏德皇帝思索了片刻道:“这么说来,太子是不愿意了。让朕来猜猜,你不愿意无非两个原因,一是你不喜欢邵灵慧,二是你心里有喜欢的女子了。”
谢初静猛地抬起头,可还没等他说话,敏德皇帝又道:“太 * 子,你还太年轻,所以不懂,即使你有别的喜欢的女子,也不妨碍你娶邵灵慧,寻常男子三妻四妾且是合情合理,何况你生在君王之家。那个你喜欢的女子,你日后纳进门多宠着些便是。”
“可是我想给她的不是宠,是爱。”谢初静眼中含泪,一字一顿道:“父皇,若是有一个机会,能让娘活回来,代价是父皇要舍弃三宫六院,父皇可愿意吗?”
敏德皇帝鼻子一酸:“哪里有这样的机会能让朕选呢,若是你娘还活着,朕当然是只要有她一人就够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陷入过往那些甜入骨髓又痛彻心扉的追忆之中,良久才发现太子还在眼前跪着。
他无力地挥挥手:“退下吧孩子,你想娶谁都行,带来给朕看看,趁着朕脑子还清醒,赶紧把婚事办了。”
“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谢初静跪久了,起身的时候脚步微微踉跄,他急切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宋疏桐,跑出去的时候开心的像个少年。
敏德皇帝看着他雀跃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朕这一生没有得到的东西,朕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得到。”
此时四面宫门早就已经关闭了,谢初静急匆匆回寝宫去换夜行服,打算不走寻常路出宫。
他的贴身大太监刘松愁眉苦脸道:“殿下,还要出去行侠仗义吗,这大冷天的,就是小毛贼也怕冷,都不出来了哇,再说您如今都管着事了,若是看谁不顺眼,直接让官兵去治他不就成了。”
谢初静笑道:“自从刘玉川任京兆尹以来,京城治安良好,早已用不着孤行侠仗义了。”
刘松挠挠头:“不行侠仗义那您出去做什么,难道去谈情说爱?每次还带那么多银票。”
谢初静点点头:“没错。”
刘松:“……”
偷偷摸摸去谈情说爱,而且必须花钱才能爱一次,这也太不对劲了吧。
刘松冥思苦想半天,忽然想到了,他猛地捂住了嘴,惊恐道:“殿下,你,你你该不会是去……嫖了吧。”
谢初静顿时哭笑不得:“胡说什么,孤找的是正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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