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家的女郎也道:“阿父,陈家与我们尉迟家不同,只是平民世家,靠着陈伯父一朝中举日子才好过起来,有父亲帮衬,陈伯父才得了天家青眼,得以任职盐运使,女儿不才,虽只是闺阁女子,却也知道盐运使这差事是个肥缺,这么多年下来,阿父怎知陈伯父不会变?”
“绯娘说得对。”大公子颔首,“盐运使一职,油水极多,如同荣华富贵摆在面前却不要人去碰,廉大人那样的人能做到,可阿父敢保证陈伯父做得到吗?即便他一开始做得到,这十数年下来,他又是否还初心未改?阿父怎敢在天家面前做担保?”
“便是不想着旁的,阿父也该为我们考虑,尉迟家离不得阿父。”
绯娘也道:“从前,我总不好说,背地里道人长短未免显得小家子气,阿父也常教导我们兄妹,要友爱手足谦让扶持,可陈伯父家的女郎当真是心胸狭隘又讨人嫌,我与匡姐姐谭姐姐她们都不喜欢她,且她十分喜欢炫耀,阿父知道么?上巳节那一日,我们出去踏青,陈家女郎竟以东珠镶着鞋面!”
尉迟英闻言,不敢置信:“你说什么?此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尉迟夫人开口,“那日绯娘回来便与妾说了,陈谦官职不如爷,也不如匡大人与谭大人,可陈家女郎掐尖要强,非要将他人踩在脚下,没少拿着好东西刺激咱们家绯娘,好在绯娘懂事,从不与她计较,这类女儿间的事,妾又不便说与爷听。尉迟家祖上有积累,方才衣食无缺,可陈家又无祖荫,他们家是哪里来的银子挥金如土?”
“那东珠我听说一颗便价值千两,咱家绯娘得了一颗都小心藏着,我想看看她都不许呢!”
二公子说完立刻被绯娘打了一下,“叫阿姐!”
是啊,尉迟家的女郎得了一颗东珠都要小心藏着,陈家女郎却敢镶在鞋面上,这还是明面上看到的,那么私下呢?私下陈家又是过得怎样的日子?
“说出来不怕爷生气,妾出身书香世家,家中阿父祖父对古玩字画颇有研究,妾到陈家去,见他们家摆设虽古朴简单,可家中花瓶挂画,无一不是至宝,寻常人见了,兴许会当作赝品,然而照妾来看,样样是真。”
那价值连城的宝物都敢拿出来做日常摆设,私下又该怎样享受奢华?
尉迟英听傻了:“这、这你们为何不早说?”
“那也要阿父听得进去才行。”大公子表情严肃,“阿父今日神情不对,回来的也晚,不会真的向天家求情了吧?尉迟家对陈家仁至义尽,没必要因陈伯府的罪过而共沉沦,阿父还是想想清楚吧!又或是说,这些年的尊贵,使得阿父头脑发胀了?”
这一番话简直醍醐灌顶,令尉迟英如梦初醒!
他讷讷道:“今日、今日官家大怒,幸而温皇后及时赶到,才救下我一命……”
尉迟夫人与绯娘一听,吓得花容失色,两位年轻郎君也生出焦灼,正在此时,突然听闻外头传来声音:“夫人!夫人出事了!出大事了夫人!”
跑进来的是往日在尉迟夫人身边得用,如今被尉迟夫人放在陈家帮忙的婆子,她神情惊慌恐惧,满面狼狈:“夫人!大事不好啊!陈家出事了!大理寺的人将他们全都带走了!说是官家有令,要诛陈大人九族!”
尉迟夫人心跳顿时漏了一拍,面色惨白,再看尉迟英,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婆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大公子厉声道:“有话便说!”
“奴婢、奴婢壮着胆子拉住大理寺的人问,他们说、他们说……”婆子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说咱们家爷自身难保,还想着他人!”
谁也不知那人是随口一说,还是真有此事,总之尉迟英一家已经彻底乱作一团,尉迟夫人忍不住哭着埋怨:“爷真是做了个大好人!绯娘正是议亲的时候,爷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咱们的儿女想一想!有这样一遭,日后他们的前程可算是毁了!”
正在此时,宫中内侍来了,来宣圣旨的不是旁人,正是徐微生,他身后跟着数名乌衣卫,尉迟英连忙率着家人仆佣跪下,内心生出一片恐惧,浑身冰凉。
他知道,这道圣旨决不会是对他的嘉奖。
徐微生先是看了尉迟英一眼,随后才扬声宣旨,而后对尉迟英道:“尉迟大人还不接旨?”
尉迟英一愣,连忙膝行至前,口称天家恩典,双手接过圣旨。
被妻儿言论刺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怎样的蠢事,不曾想官家并没有要他的命,甚至也没有抄他的家,只是褫夺他的官职,令他在府中反省。
“多亏了娘娘,官家心情不错。”徐微生暗示着,“只要尉迟大人诚心悔过,相信早晚能有重回官家身边的一日,户部尚书一职暂由侍郎代管,尉迟大人可要好好表现。”
尉迟夫人长长舒了口气,爷没有成为罪人,大郎二郎便可继续考取功名,只是儿女们的婚事可能要受影响,毕竟多得是捧高踩低之人,好在她也不舍女儿,多留两年仍是可以的。
尉迟英接了圣旨,恭敬送走了徐微生,才发觉自己已是一身冷汗。
他终究要为自己的言辞付出代价,官家没有杀他,还肯用他,已是天大的恩情。
此次若非温娘娘,怕是尉迟家也要步陈家后尘,他当真是被迷了眼。
尉迟夫人惊魂未定,看到自家爷这般后怕,忍不住问:“妾还要不要派人去陈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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