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态度格外和善,指尖在温离慢唇边轻拭,抹去茶点碎屑,语气温和:“好了,方才那一场错过了,这一场你好好看,若是实在觉着有趣,就叫他们多比两场给你看。”
前后态度不一,在场众人也就温离慢瞧不出来为何。
她听话地靠向窗边,官家执起茶杯轻啜一口,悠然道:“仔细尝来,这茶倒也不错。”
只是这不错的茶很快便让官家皱起眉头,因为他发现穿了衣裳还不如不穿,先前光着上身,划船激烈,河水打湿在身上看不大出来,穿了上衣后则大为不同,端午时节天气微热,赛龙舟又是个力气活,穿得少,河水溅到身上,衣服便都紧紧贴着,宛如第二层皮肤,竟是比先前还要令人脸红心跳,连上了年纪的婶娘婆子们都有点顶不住。
寿力夫便瞧着他们官家吃干醋,再看眼不谙世事的娘娘,她估计根本就没领悟到官家为何如此反复无常,看那群光着上身的强壮儿郎,面色也无甚变化,对她来说,还不如一块糯米糕叫她喜爱。
他清清嗓子,又清清嗓子,想提醒娘娘注意下官家的情绪。
温离慢扭头回来:“你怎么了?”
“承蒙官家与娘娘关怀,奴婢喉咙有些不舒服,清清嗓子便好,不算什么大事。”
嘴上这么说,面上疯狂向温离慢使眼色,好在温娘娘也就是在官家面前好骗些,顺着寿力夫的视线看过去,便是把玩着茶杯,看不出什么异状,整个人却散发出极强低气压的官家,他显然很不开心,但温离慢不明白他为何不开心。
官家心里在想什么,从来不爱说,偶尔被温离慢逼急了才会冲她说上两句,说完后必定要找些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生怕被她看明白,否则也不会暗地里示意乌衣卫去传话,令参加赛龙舟的年轻儿郎们着装,没想到穿上后适得其反。
此时他正恼着呢,又不肯被温离慢瞧出来,压抑着怒气,也就是温离慢跟了他这么久,换作她没出现之前,那下头的人,早拉出去通通杀了,哪里还管其他?
自从得了她,官家的脾气确实是越来越好,他也不知自己是怕吓着了她,还是想要为她多积些福――这说法他嗤之以鼻,认为是无稽之谈,他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信阴司之事,因此官家将一切归咎于怕吓到她,哪怕两人初见时,鲜血喷溅到她玉白面容上,她也不曾有过片刻恐惧。
赛龙舟虽然有趣,官家却更重要,温离慢伸出双手捧住官家手里的茶杯:“官家带我下去逛逛吧,我方才瞧见了卖糖人的,官家给我买一个。”
她把他的茶杯拿下来放到桌上,嘟哝道:“茶水都凉了,哪里不错了?”
官家心情正不好,又不舍得朝她身上撒,被她拉着就势站起来,不看赛龙舟也好,省得他一会儿火气更重。
外头倒真有个卖糖人的,但手艺只是一般,且这种做糖人的糖,尝起来格外甜腻,一个糖人只要三文钱,若是要自己定个形状,便要加两文,温离慢挑了个小老虎,高高兴兴自吹糖人手中接过,咔嚓一口咬下去,又习惯跟官家分享。
太甜了,甜得腻人,她居然能将一整根全都吃下去,官家只得咬的大口些,省得她吃过多的糖。
陪她下来走一圈,又想起她对赛龙舟的兴趣,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官家寻了个借口道:“外头拥挤,还是回茶楼去吧。”
温离慢看向他:“官家不生气啦?”
“朕怎么就生气了?一派胡言。”
温离慢眨眨眼:“好吧。”
官家说他没生气就没生气,她是不会同他辩解的。
两人又回了茶楼,这回温离慢只偶尔往外看两眼,兴趣似乎已经不大,赛龙舟结束后,一个熟悉的人也出现在了她面前,钟晓已经换了身体面的衣裳,满脸是笑,见了帝后跪下行礼,半天却没个回应,他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自己难道是哪里做了叫娘娘丢脸的事?
他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想了好些遍,也没想出来究竟是在哪犯事儿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除却当差外便是在府中伺候那些狸奴,祖父出征前再三叮嘱他要将狸奴们照顾好,不能在外惹麻烦叫娘娘难做,他样样都做到了呀!
且因着放足法令的施行,以及他独立破获的几桩大案,在大理寺早已彻底站稳脚跟,廉大人对自己亦是赞赏有加,应该没有害娘娘丢脸……
在钟晓跪着时,温离慢看着官家,不知官家怎地这么久不叫钟晓起身。
“起来吧。”
“谢娘娘。”
钟晓起身后,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生怕哪里惹了官家不顺眼,世人都说魏帝喜怒无常,从前钟晓觉着官家也就是威严过人,远非世人口中所说,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后背都沁出了一层汗……方知世人所言并非虚假。
“你赢了吗?”
“回娘娘,赢了。”钟晓压抑不住兴奋地回答,“还得了彩头与二十两银子!”
他没说的是,其实他想着娘娘可能会来看赛龙舟,因此才参加的,想讨她欢心,让她看到他并非无用之人,于是带了大理寺的属下们组成了一队,简直所向披靡,顺顺利利拿了彩头跟银子,晚上拿来请客喝酒!
横竖端午他也仅有自己在家,与同僚们拼酒吃粽子岂不美哉?
耳边是温离慢跟钟晓的说话声,从头到尾官家一语不发,活似闹脾气的稚童,半点道理不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