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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北新宁坊陆子琼,年三十,有志于功名,而屡试不中,秋闱榜上无名,去岁获封从七品太常寺主簿。”
    “城东德馨坊汤婧,年二十六,识字未能满百,启蒙诗文尚不能通读,人尽疑其痴傻,去岁获封从六品将作监丞。”
    她每念一句,舒涵的脸色都难看一分,而念到最后一人时,其颜面更是冰冷僵灰。
    唐纭只作未觉,末了将册子一合,拱手作礼,“以臣一人之力,暂且只能查到这里,只不知我大周朝廷上下,这般之事,还有多少。”
    郁瑶点了点头,不惊亦不怒,只转向舒涵道:“舒大人,此事归于吏部,你可知情吗?”
    舒涵脸上作惶恐状,声音倒并不慌张,拱手道:“回陛下,臣确不知情,方才听唐御史一言,内心惶恐非常。臣回去后,定当彻查,尽快给陛下一个交代。”
    究竟是给她一个交代,还是给百姓一个交代?如此避重就轻,当真有恃无恐。
    郁瑶还未开口,身后纱帘中太凤君的声音便响起来:“舒大人素日勤谨,怎的驭下如此不严,底下的人胆大包天,做出这般事来,你竟也无知无觉?”
    “臣该死。”舒涵立刻跪下请罪,“太凤君所言极是,出了这样大的疏漏,全是臣的过错。”
    “请罪又何用?既已知错,便该回去力查,究竟是何人胆敢卖官,报上来听候发落。”
    郁瑶看着他们二人一唱一和,眼看着要将事情推得干净,随意拖出一个倒霉鬼顶罪,眼中不由划过一丝冷笑。
    舒涵忙忙地应着,还未谢恩起身,身后唐纭却又开口了:“臣还有一事未禀。”
    “怎的如此拖泥带水?”太凤君显然不虞,“还有何事?”
    “臣方才所说的三人,固然都是不符我大周用官的定例,且家中富庶,但其中一人,却又格外不同。”唐纭说着,还看了舒涵一眼,“汤婧,正是舒大人夫家的外甥女。”
    她话音未落,舒涵的脸色猛然一僵,飞快地闪过一丝阴鸷,郁瑶看在眼里,心里极是痛快,面上不作分毫。
    “果然吗?朕却不信。”郁瑶一挑眉,口气轻佻,“假使真如你所说,这汤婧连斗大的字都不识一箩筐,却能获封官职,这是何等天大的荒唐事?舒大人素来为官端正,既不可能听任手下官吏为自己家人牟利,更不可能指使手下这般行事,唐御史,你可不能血口喷人。”
    “……”
    话说到这个地步,舒涵如何看不出,女皇是和她演戏呢,要不是素日知晓女皇软弱无用,她甚至疑心,这唐纭也是女皇早先安排好的。
    她定了定心神,无奈亲戚关系,确也无法作假不认,只能面露为难,躬身道:“回陛下,这汤婧确是臣的夫家外甥女不假。”
    “哦?”郁瑶看她,作惊奇状,“舒大人,莫非唐御史所说,竟非虚言?”
    “臣惶恐。此事……”舒涵舔了舔嘴唇,“教陛下见笑了,臣的正夫自出嫁后,与母家来往便渐少,是以臣对这个外甥女,只闻其名,并不熟悉,至于其如今年岁几何,是否任官,属实不曾留心。”
    她心中盘算,自从太凤君掌政,她跟着飞黄腾达,对正夫的母家便有些看不上,常年少来往,汤婧的这个官职,着实是她的正夫软磨硬泡,向她求来的。此刻歪打正着,即便女皇当真要查,也查不出她待汤家如何热络,至多担一个失察之罪。
    然而,帘幕后的太凤君却冷笑了一声,“唐御史刚直不阿,敢于弹劾,应当嘉奖,只不过怕有好大喜功,急躁冒进之嫌吧。皇帝还是耳根子软,他人随意说一句什么,也当真话来听。”
    郁瑶姿态极低,立时扭头向后行礼,“还望父君示下。”
    “众所周知,本宫与舒大人是亲姐弟,你们所说的汤婧,本宫却也是见过一两面的。不过是木讷些罢了,如何到了唐御史口中,便成了痴傻之流?”
    大殿上方才看着两相唇舌之争,忍不住窃窃私语的朝臣们,立刻噤声,头埋得低低的,以免祸及自身。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太凤君预备要发作了。
    吏部尚书与太凤君,原就是一条船上的,这唐御史也不知哪里借来的胆子,竟敢公然弹劾,给了台阶也不下,不折不挠,矛头直指舒大人,太凤君安能再坐得住?她难道是指望,这自身尚且不稳的女皇,有能耐护着她不成?
    太凤君此刻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便是要拿唐御史作筏子,同时也是警告女皇,闭嘴不许再管,她这些小聪明,还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去。
    至于太凤君所言真假几何,汤婧究竟是否痴傻,全然没有半分要紧,在大周的朝堂上,只须记住,太凤君金口玉言,便是对的。
    而在一片静默中,郁瑶却用手指点了两下龙椅扶手,仿佛在认真思索一般,沉吟道:“朕也十分不信,然则既然这话已经讲出来,若是不明不白地糊弄过去了,不论于汤婧,还是舒大人,俱是名声有损。不如传汤婧来一问究竟,便当众分明了。”
    太凤君坐在纱帘后,眉心一拧。自家姐姐这个不争气的亲戚,实际是什么德性,他如何能不知道?
    “荒唐。”他沉声斥道,“以她的官职,无事不须上朝,只在官署当差即可。将作监在皇城北,一去一回,所费多久,难道让百官在殿上干等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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