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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不料,殿选结束,侍人回来禀报时慌得跌进门来——女皇一扫往日颓唐昏沉,神智清明,将白玉如意交给了季老将军的儿子季凉,属意他为凤君。
    他气得拂了桌上的茶盏。成何体统!
    须知,当年季安降敌,他原本是要将季家满门治罪的,却不料当是时,宁王又跳出来作梗,突然拿出一卷先帝留下的密诏,其中写着,若先帝有朝一日仙去,他作为太凤君辅政无方,危害朝政,必要时可由宁王出面斩除。
    他遍体发冷,问宁王是什么意思。
    宁王只微笑了一下,道,兵部尚书对他多有孝敬,先前侵吞粮草军备上的款项,被季安告发,也是他有意压了下来,此番因私怨刻意阻滞粮草押运,致使前线难以支撑,被迫降敌,她不信他一无所知。若是还要治罪季家满门,是否太过有失公允。
    他那时才知道,先帝原来一直防着他,竟然还留下了这一步棋。
    于是,他无奈只宣告了季安一人的罪,而没有追究她的家人。
    正是因此,季凉才没有被没为官伎,而是凭着一口气自请上了西北战场,没想到竟然命大,还能屡立战功,受封了一个云麾将军。
    这他便忍了,但是,如今郁瑶竟选了季凉来做凤君,这是他万万不能够允许的。
    为了打压季凉,他无所不用其极,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或许是将从前受的气,没能对其余君侍用的那些招数,全用在了季凉身上。因为如今,再没有人能压过他了,他就是这个皇宫里,乃至整个天下,说一不二的人。
    到了后来,连身边伺候年久的侍人都忍不住劝他,道是那季凉即便身份低贱,好歹入宫以来还算安分,并不曾作乱,陛下自从得了他,倒是收起了往日荒唐,举止规矩起来,往好处想,便饶他一遭,也不是坏事。
    他却反而心中怨怼更甚。
    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恨,自己被先帝如此对待,而季凉出身远无法与他相比,却被郁瑶一眼相中,独享着他女儿的宠爱。
    还是更恨,郁瑶自从见到季凉第一面起,竟像全然换了一个人,且重新开始与他作对。那季凉究竟凭什么,有这样的本事。
    他掌政多年,一直抱着一种自信,即便郁瑶杜绝了往日荒唐,意图奋发,在他面前,终究是如蜉蝣撼树,不堪一击。
    直到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她步步为营,先是查办了他的姐姐,又将矛头直指向他,他才陡然发现,他低估了这个女儿。
    她是有备而来的,他甚至疑心,她到底为那一天筹谋了多久。
    他落败了,被软禁在这座行宫里,衣食无忧,只是不能踏出一步。
    这样的日子突然变得很慢,慢到他有时会恍然觉得,他在朝堂上弄权的时候,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听闻,郁瑶亲征西域,与赫赫国达成了和谈,处置了兵部尚书,将季安接回了京城。
    郁瑶与季凉接连生下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膝下承欢。
    郁瑾娶了赫赫国的王子,两国愈发交好,一时传为美谈。
    这些从前会令他震惊愤怒的消息,在这时间如凝固一般的行宫里,竟也能被他波澜不惊地听了下去。
    直到许多年后的一天,他听闻,郁瑶的独子郁浈,要下嫁给一个羽林郎将。
    他派人去宫中传话,说,他有一套当年的首饰妆奁,要赠给皇孙,唯一的条件是,郁瑶来见他一面。
    他以为她多半不会来,但她答应得出乎意料地爽快。
    再见时的郁瑶,犹在华年,丰神秀丽,而他即便保养得再仔细,眼角也依旧爬上了几丝皱纹,乌发中已掺了不少银丝。
    郁瑶较当年沉稳了许多,见面还能和气地对他笑了一笑,道:“父君安好。”
    他看着传言中的一代明君,沉默了半晌,问了一个有些别扭的问题:“你倒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嫁给一个小官?”
    “婚姻大事,终究是儿女自己的心意最要紧。”郁瑶微笑道,“何况,那年轻人我见过,着实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凭自己的本事能做到羽林郎将,也属不错了。”
    他点了点头,四目相对,一时竟无话。
    过了半晌,他才轻轻道:“那套首饰,是本宫当年的陪嫁,随式样旧了些,料子却都是好东西。你给儿子添上,也算是本宫这个做祖父的,尽一尽心意。”
    “好,多谢父君。”郁瑶点了点头,顿了一会儿,又道,“改天有机会,我带两个孩子来看看您。”
    他牵了牵唇角,却只道:“天色不早,快些回京吧。”
    第82章 番外(三)
    漫天大雪纷纷扬扬, 落在这一方沙土地上,将本就贫瘠的土地冻得越发坚硬。
    在这常人都不愿出门,只恨不能留在室内守着暖炉的天气里, 这王爵住处的后院, 却有人蹲身在地上, 不知在忙些什么。
    使者冒着风雪,一步一顿, 艰难地走到她身后不远处, 迎着风喊道:“季将军, 女王特命我来, 请您入宫。”
    她是用赫赫话喊的,有意拉长了音调,既是为了在风中传得更远,也是有意为了照顾季安,使她能够听懂。
    季安已在赫赫五年,对他们的语言早已不陌生,能说能写,但闻言却像没有听懂一样,仍是蹲在地下, 手上动作不停,不知在侍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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