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外头传闻里,周斯音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模样,行事乖张,好像胆大妄为,其实雷厉风行间不失周密,这几日胡司机看得分明,他在书局里人人都服气的,是说一不二的那种。
昆仑书局经周斯音整编,如今分为编辑、印刷和营业三所,今天这样晚了,他驱车来槐树胡同,正是因为编辑所有项难题,他要亲自出马。
现在华夏最畅销的作家之一“书妄言”,是个拖稿怪,为了躲避追稿,甚至刊登过三次自己的讣告,玩儿死遁……
这次妄言先生又自称重病垂危,躲了起来。编辑所的人找他不到,急得要哭了,找周斯音通过他家里的关系,在警察局查到了书妄言的下落,这就是来逮……不,请人了。
由周斯音亲自来,也是十分诚意了。
周斯音提着纸灯笼走入了长长的、黑暗的胡同,这鬼地方,好像能吞噬一切光明与声响,只有脚下皮鞋哒、哒的声音,在狭长的空间内回响。
也无怪胡司机要提醒一句了。
但周斯音见这光景,也不过蔑笑一声。
胡司机,想太多。
他怎么会惧怕这鬼地方呢?
……他身上可是有妙感山娘娘庙开过光的平安符!
如果让胡司机这会儿来看周斯音的正脸,就会发现,他们东家表情虽然很淡定,但手指紧紧扣着口袋内的平安符,整个人好像绷起来的重弓。
悉悉索索。
前头好像有什么声音?
周斯音像被人踩了尾巴,差点跳起来,妈的妈的妈的这鬼地方!!早知道应该让司机跟着的!!
待他强按住自己,定睛一看,拐角处背对他站着个人,一头白发,大半身体都藏在黑暗中,月光只能朦朦胧胧映出他半边身躯。
虚惊一场,是位老人么……
怎么一点声息也没有,站在那儿干什么呢。
但好歹有活人了,周斯音又摸了摸自己的平安符,从发紧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老先生,你需要帮忙吗?”
“唔?!”只见角落那人弹了起来,转过身,露出张惨白的脸,眼瞳浅淡,如烟波茫茫,一头白发,肌肤却是饱满年轻的,使得那惊艳的五官带上了森森诡气,不似人间之色。
月光移动,月色披露出其口里还拖着一条长长的红舌头,似乎尚在滴着血……
恰此时,周斯音手里的纸灯笼摇曳几下,熄灭了,仿佛被谁吹灭一般。
那张一半清丽一半诡异的脸在火光中跟着晃动,已陷入黑夜,却还刻映在人瞳孔里,难以磨灭。
鬼,噬人艳鬼。
周斯音挺了三秒……
没挺过去。
僵直地摔地上,晕了。
第八章
纪霜雨以前都是找个角落把妆卸了的,今天运气不大好,路上老零星遇着人,他这里就不方便动作了,不然被人看到他扮完吊死鬼在街上晃,肯定大骂晦气。
到了小鼓胡同,都快到家了,纪霜雨才赶紧动手,把帽子和缠头的布条也摘了,方便待会儿把抹到发际线的妆也卸干净了。
这里倒是安静,没啥人,就是黑了点。
哎,穷地方,市政府装路灯也没装到这片儿来,而且小鼓胡同里结构可能有点问题,老有穿巷阴风,走在胡同里,脚下还有回声。
纪霜雨倒还好,家里小孩晚上都不敢出门。
这会儿,纪霜雨专心卸妆,才动着手,就听到身后冷不丁传来道声音。
这黑灯瞎晚的,突然一嗓子,把纪霜雨吓一跳。
纪霜雨反应极大地抖了一下,对方的话都未能第一时间在脑海中被理解,他迅速转过身去看了一眼。
灯笼扑灭,借着一弯冷月,纪霜雨这个角度只模糊看到一条高大的身影,以及一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
才对视了两秒,纪霜雨刚想说话,就见对方已然僵直地往后倒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纪霜雨晚半步吐出自己喉咙里那句话:“……你吓死我了。”
说完自己也有点无语:“…………”
简直匪夷所思啊,纪霜雨摸了下脸,这也不是什么特别恐怖的特效妆容,一般人看到,也就是骂几句晦气死了。
还是我刚才突然转身,他猝不及防?
纪霜雨心虚起来了:哎呀,就说这戏班的规矩不好了!让他在后台卸了妆,怎么会吓到人呢!
改革,有机会一定要改革。
“兄弟,你没事吧?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什么好歹,我也只能跟着你去了!!”纪霜雨悲切地喊道,特别真情实感,“我没钱啊呜呜呜。”
他叨叨着,上前摸了一下那人脖子和手腕的脉搏,还好还好,没死!
这大冬天不能把人丢在外头,但对方比纪霜雨高大一些,他是半拖半拽的,给带了回去。
“大哥,这是谁啊?”
弟弟妹妹们围了上来,这个戳一下他的大氅,那里摸一下他的头发。
“路人,刚刚不小心把他吓晕了,只好带回来。”纪霜雨摸了下,这手脚还冻得冰凉。
“要不要叫大夫?”二弟吸溜了下鼻涕。
纪霜雨:“……”
你这不是要哥哥的命么??
纪霜雨刚挣的钱,还没捂热,琢磨着给大家都添件冬衣,再买些肉回来,要是请医生,怕是得花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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