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御书房的福禄过来说,陛下今日被一些大臣绊住了脚,恐怕要晚些才能过来陪您了。”
偷偷瞥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春桃小心翼翼道:“要不,奴婢先叫小厨房把温着的午膳送来?”
猜到萧弋八成要因肆意驱逐百姓而被念叨一通,身为“罪魁祸首”的沈裴也没矫情,正常吃饭的同时,还替对方留了些味道浅淡、相对更容易入口的梨汤。
怎料天不遂人愿,这碗温了又温的汤,直到深夜也没等来它的主人。
燃着银丝炭梨绒香的寝殿仿若一间独立世外的温暖花房,饶是外面风雨大作,倚着床柱等人的沈裴也等得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酣然进入梦乡的青年蓦地被一道响雷惊醒,刚睁眼就看到了站在床边的男人。
红黑交织的龙袍啪嗒啪嗒地滴着水珠,明显淋了雨的帝王没有说话,只是在这电闪雷鸣的夜里静静地注视着沈裴。
直到黑发青年手忙脚乱地起身、低低唤了声陛下,他才动动手,一把握住对方拿着锦帕的腕子。
“沈裴。”
“皇陵塌了。”
离十五月圆还有整整两天一夜,瞬间意识到这是攻略者做的手脚,沈裴正想说些什么宽慰,便见萧弋低低地笑了起来。
“朕好高兴。”
漆黑的瞳仁里染上几抹骇人的猩红,男人轻轻挑起青年的下巴,弯腰凑近对方的唇:“你知道吗?上次这么高兴……”
“还是朕亲手杀掉先帝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裴裴:高兴,高兴,咱们先擦擦水?
萧弋:(瞪着红眼睛)不。
日常比心,啾啾。
第144章
在皇宫这样一个踩低捧高、事事以帝王为尊的地界, 一个不得圣宠的皇子,往往只会过得比冷宫的妃嫔好上那么一点。
而五皇子萧弋,却又是所有不受宠皇子中的例外。
明明生母是宫中最得圣心的容贵妃, 但打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享受过半点温情。
只有两个嬷嬷照料的偏僻殿宇,那就是他,——贵妃亲子渡过童年的地方。
“朕开始以为, 那老头子只是和朕一样,对喜欢的人或物占有欲太强, ”自顾自说着宫内无人敢提的往事, 萧弋直勾勾望进沈裴的眼睛, 似是想看清楚对方每一个反应, “可后来朕才知道,朕的生母,竟是他用权利抢来的……”
“臣妻。”
君夺臣妻, 无论放在哪个朝代, 都是足以令百姓不齿、史官口诛笔伐的丑闻。
更别提那位传说中冷若冰霜却仍能宠冠六宫的容贵妃,刚刚进宫两月,便被查出有两个月的身孕。
如此微妙的时机、如此弄人的巧合, 在没有DNA检测技术的宸朝, 萧弋的降生,天然便带着一种原罪。
所幸古代滴血认亲的法子并无切实的科学依据可言,只要盛血的清水没有动过手脚, 任何活人的血都能凝合为一。
正因如此, 那个差点被当做宫廷秘闻“处理”掉的婴儿,总算靠着所谓的证据活了下来。
怎奈从古至今的帝王大都多疑,哪怕有血水作保, 当时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也厌透了这个新出生的儿子。
——仿佛一顶活生生、会走会跳的绿帽子,只要看到对方,他就会联想到自己心爱女人的过去。
在上位者刻意的冷待打压下,明面顶着皇子名号的萧弋,实则过得连宫里最普通的奴才都不如。
无论是其他或年长或年幼的皇子公主、还是稍微能在御前说得上话的体面宫婢,所有人都可以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去找“五皇子”撒气。
谁叫这是来自陛下的默许,只要保证萧弋活着,不管他们做什么,周围的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是八字太硬、又许是命不该绝,在这样充满恶意欺压的环境中,萧弋仍旧全须全尾地活到了六岁。
原本还带着些孩子气的五官逐渐张开,他的面相几乎和先帝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反倒像极了那位恩宠不衰的容贵妃。
也就是在这时,宫内渐渐流传起“五皇子并非陛下亲生”的谣言,素来神神叨叨的钦天监,更是在萧弋身上贴了个“喋血弑亲”的标签。
重重危机叠加,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接连碰到几处死线的五皇子萧弋,绝等不来他七岁的春天。
直到一贯高傲的容贵妃亲自求情。
在萧弋即将被秘密处死之前,这位厌世到冷漠的贵妃,终于想起了她还有一个儿子。
但这对萧弋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愧疚、更没有爱,贵妃容氏会救下这个儿子,只是因为对方的长相,还有钦天监的预言——
怀疑萧弋是自己与亡夫的骨肉,她很想有一天能看到对方手刃仇敌。
倘若错了,父子相残也是出极解气的戏码。
多年困于深宫、连自杀都不能的囚鸟生活早已让容贵妃失了理智,每当她觉得萧弋某些表现很像亡夫时,便会轻声软语,温柔的像个母亲;
可若是她从萧弋身上看到了某些更像先帝的特质,便会忽然变脸,歇斯底里地打骂责罚。
这样的生活比之前更好吗?
年幼的萧弋说不上来。
纵然每天可以吃饱穿暖,但这永安宫里的空气却沉闷极了,仿佛一睁眼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