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颇为头疼地揉着额角:“若是你能带他离开这里,条件你随便开。”
苏念扫了他一眼,没答应。
“别啊,给个话?”
见苏念不说话,天道有些急了:“听说你不是一直很想复活你那什么师尊?我给你提供几千年龙气,你考虑一下?”
“……不必。”
她没有替他人做主的道理。
何况,这个他人…救了她不止一命。
她断了天道的话,不顾他的劝阻,凝气定神魂,勉强聚风,只身如一只海燕,投入偌大的暗灰色灵力旋涡中。
“靠,这两人活该凑一起,一个臭脾气。”
见人离去,天道才摊开遮掩衣袖下的掌心,似与凡人无异的手掌微微颤抖,掌背如破碎的瓷器,一道极深的裂纹横生,隐约有向外延伸的意图。
其上,强悍的黑色灵力残留不散,显然是千尽的杰作。
他呸了声:“又坏我一个身体。”
苏念进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他要进去理论,千尽就直接下死手。
苏念顺着灵力一路飞至中心,鼻翼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郁,压迫感也随之越来越重,甚至快让人喘不过气。
绕过一处青灰色巨岩,危险气息骤然加剧,伴着杀意顷刻席卷而来。
“……”
苏念叹息一声,避也未避,正面迎上殷红狂乱的瞳眸。
“千尽。”
她清楚感觉到将将扼住脖颈的手一顿,视线稍偏,望去。
千尽的状态,只能用可怖二字形容。
全身鲜血渗透表皮,濡湿几处破损的黑袍上的金丝暗纹,几根狰狞弯曲如蜈蚣的青筋在额角暴.起,炸开,溅出血花,又在瞬息内修复。
这还只是表面上的,错乱的神力正在他体内茫无目的地冲撞经脉。
所到之处,皆是寸断,寸断后,又由尚能控制的神力修复,再断,再修。
哪怕是看着,都痛到了极点。
大抵除了封神涧里的万年时光,他还从未如此狼狈过。
“……”
仅仅是一瞬间,方才的种种复杂皆为消散,错愕散去,徒留细碎刺痛。
即便正受神格反噬之痛,千尽依旧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宛如没事人一般挺立地站在天地之间。
……还是有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
看向苏念红眸越发暗沉,暗沉到一丝光芒也照不进去,似乎酝酿着一种隐秘的念头。
“你来这里…”他缓缓开口,声音四平八稳,往日傲慢的嗓音如今极尽喑哑,“想起来了。”
“…嗯。”苏念应下。
话落,他全然无视了经脉寸断的痛楚,垂下红眸,一寸一寸,细细凝视着她,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可那双纯粹分明的眸色里,只有一片如若广袤海域般的平静,以及一丝微小至极的痛意。
……
痛意?
是来可怜他的?
还是同情?
可笑。
他所做所为,皆由心生,何须他人怜悯!
即便如此,千尽唇角弧度抿平,声音仿佛是从天边传来的:“记起了,还来这里作甚?”
记起来了就离开!
离开这里,回到万城门,守你的天下太平。
来这里…作甚?
他完全忽视,且不打算承认自己心中那点近乎不可见的希冀。
他心底冷笑。
期盼希望这种东西,不过弱小的凡夫俗子才会拥有的情感,寒潭万年,早已被他抛弃。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苏念皱眉,总觉得这人关注点不太对。
她抬手,掌心搭上他还虚握在她脖颈的健硕手臂,刚触及,高温便烫得人皱眉。
“…还在反噬?”
真亏他还能这般站着。
微凉柔软的触感隔着衣袍,如电流般从手臂导向心尖,只稍顷刻,千尽的瞳眸翛然缩起,暗色愈沉。
他想困住这个人。
与身体的痛楚同时传来,心底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不该属于高高在上的神灵的欲.念暗中疯狂滋生蔓延。
如同若干年前在天雷劫后,利用万城门威胁她时一样。
甚至,他这一次,想做得更多。
或许,这种想法早已埋下种子,只是时至今日,在反噬的痛楚下,愈发的明显。
……
不可。
剧痛之下,理智岌岌可危,他极力阖上眼,敛去晦暗的眸色。
不可伤她。
否则,一切尽归原点。
千尽从未想过,他肆意妄为多年,不惧天道,不惧神明,竟有朝一日也会有忌惮的东西。
然对方依旧完全不自知。
苏念松了手,单手扣住他的手腕,放开神识探查他体内,凉意与神识的触碰再次在他素来自诩绝顶,现下所剩无几的自制力上蹦跶。
“怎么溃散成这样?”
柳眉稍皱,苏念注意力全在他的神力上,完全没注意到他眸色暗成一片。
他体内的情况,已经不是一个糟糕能形容了的。
神力混乱不堪,神血亦已消耗殆尽,就算没有反噬,如今的千尽,说一句十不存一,都算轻的。
这人,究竟是怎么把自己作成这地步的?
“……”
他未回答,红眸依然合起,遮盖住隐秘而危险的色彩,也遮住眼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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