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汪玲眼泪也控制不住,拐棍递给邱旺田,就哭着赶去了鱼塘。
邱旺田倚在墙上喘息着,嘴里不住喃喃:
“我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还不死啊……”
要是自己死了,儿子的负担就能减轻些吧?
真是这回的鱼苗救不回来,他也别活了,好歹省下些钱,让孙孙孙女继续上学……
等赶到鱼塘那里,几口隔开的小些的鱼塘,已经被邱小顺和两个孩子堪堪拿塑料布遮了起来,只有最大的那口池塘,根本就没有那样大块的塑料布之下,还敞着口丢在那里。
邱小顺没办法,吩咐儿女把和池塘通着的水口全都拿土给埋上的同时,他自己则一点儿防护措施都没做,直接跳到鱼塘里,手持一个大网,拼命的舀了鱼苗往能用塑料布勉强遮住的池塘里送。
汪玲赶过来后,不顾刚动过手术不久,也跟着跳下来,一趟趟往旁边的池塘里运送鱼苗。
至于说好容易蹒跚着走近的邱旺田,瞧着白了一半头发的儿子和身体孱弱走起路来都有些摇摆的儿媳,浑浊的老泪再次涌了出来。
艰难的挪到孙女身边,丢了拐棍,就帮着封土。瞧着爬在地上拼命挖土的爷爷,小孙女也哭了,抽泣着上前劝阻:
“爷爷你别干了,你去一边歇着就好,待会儿又要腿痛了……”
“爷爷没事……乖囡你甭管爷爷……赶紧封土帮帮你爸妈是正事……”瞧着孙女布满泥渍的稚嫩脸庞,邱旺田几乎是哽咽着道——
为啥老天爷就不开开眼啊!要是鱼苗再死了,他这么懂事的孙女说不定连学都上不成了!
话刚出口,就听见邱小顺那里惊叫一声:
“玲玲——”
却是汪玲毕竟身体虚,这么来回跑着,体力不支之下,竟然一头栽倒在鱼塘里。
得亏邱小顺离得近,不然非得出大事不可。
慌忙丢下网兜,上前扶起汪玲,连脱带拽的弄上了岸,又是拍打又是掐人中,好一会儿汪玲才醒过来,睁开眼瞧见邱小顺红着眼睛跪坐在她身前,忙推丈夫:
“小顺,你还在这里干啥呢?赶紧去继续弄鱼苗啊……”
“不了。”邱小顺带着哭腔道——
大鱼塘鱼苗那么多呢,别说雨马上就要下来了,他根本不可能把鱼苗运的过去,就是能全部舀到旁边鱼塘里,也是不行的——
小鱼塘承载能力有限,送过去的鱼苗太多了,也九成九会翻塘。
汪玲一下软在了那里,绝望的看向鱼塘——
难道就这么着眼睁睁的看着鱼塘里的鱼全都死掉?
那可真是跟公公说的似的,要了一家人的命啊。
沉重绝望的氛围之下,两个孩子也无疑吓着了,围在汪玲身边,不停抹眼泪。
邱旺田一下一下的用力拍打着土地——
亲身经历过安丰镇的兴衰,再没有人比邱旺田更明白,安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些年大家挣钱都挣疯了,又是挖山,又是砍树,还有各种污染严重的小作坊……
根本就没多少年,安丰的山成了荒山,清的能映出人影的河也成了臭水河……
可他们这些前人造的孽,为什么要报应到孩子们的身上啊。
和他一样想法的又岂止一个两个?
眼瞧着稻田就该收了,真是这么一场酸雨,不定会怎么样呢。田野里到处都是想办法减少酸雨坏影响的惶恐不安的农人。
绝望的气氛在整个安庆上空蔓延。
不是偶尔还有狗吠声响起,这里简直就跟个死地似的。
“算了,听天由命吧。”邱小顺抱着羸弱的妻子,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了。
正想着回去找个车子,拉了妻子和老父亲回去,就听见村里的大喇叭响了起来:
“接县委盛书记紧急通知……酸雨危机已经解除,酸雨危机已经解除……乡亲们不用再去遮盖农作物,盖上的也最好去掉……”
“小顺——”默默流泪的汪玲一下攥住了整个人都傻住了的邱小顺的手,“你听见没有,广播上说,没酸雨了?”
“我,我听见了……”邱小顺却仿佛整个人都空了,“兴许是,广播坏了吧……”
上回酸雨时那阵仗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和现在这天气根本就一模一样——
天空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空气里还有股刺鼻的味儿道……
“没,没坏……”汪玲更紧的攥着丈夫的胳膊,用力的模样,就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你听,还在播呢,还说是,盛书记让发的通知……”
那可是盛书记啊,要不是盛书记帮了他们,上回鱼苗全死完时,他们家怕是就散了。
第三遍广播的声音跟着传来:
“接盛书记紧急通知……广大农民朋友不用采取什么防护措施,这场雨不是酸雨……”
“小顺,你听见了吧?真是盛书记让发的通知……”
汪玲哽咽着。
这样的通知也在乐源县其他地方响起。
耳听得此起彼伏的“接盛书记紧急通知”,盛禹的秘书脸都白了——
酸雨的危害,他之前算是切身体会过,当时可是给全县经济带来沉重的打击。
农作物大面积减产,全县范围内,花大价钱买来后种上的树苗死了三分之一,好多水产养殖大户血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