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皮,盯着脚尖,作恭顺谦卑之态,语气平静:“县主生来尊贵,程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马奴,县主若要予以刑罚,那必定是程玄错了。”
楚长宁盯着他横看竖看,想要从他的表情看出在说谎,见他一派如野草野花一样卑微之态,她迟疑了。
又或者,程玄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他现在的伏低做小也是一种隐忍。
不管是与否,只要手握他的籍契,这辈子程玄休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楚长宁心里盘算着问阿娘要程玄的籍契,只有放到自己手里,才能安心。
上午阿娘才来过,说是明日再来看她,那就明日再说。
楚长宁兀自沉思,连程玄什么时候离开,都不记得。
皇宫,钟粹宫。
林贵妃本名林雅蓁,蓁,有草木茂盛之意。
果然她的母族一步步跨越阶级,成为盛京里数一数二的皇亲贵胄。
而那位总是摆出一副清高模样、高高在上的沈大小姐,早已香消玉殒,如朝开幕落的木槿花。
如今盛京里,怕是早已没人记得当年才名冠绝满盛京的沈颐,是多少青年才俊梦中神女,做媒保纤的人恨不得踏破沈家门槛,何等风光,已是昨日黄花。
谁又会料到,当初寄居沈府的一对兄妹,眨眼间有了天大的造化。
她入了宫,做了皇妃,成为皇帝最宠爱的贵妃。
哥哥战功累累,她恩宠加身,林家的风头甚至一度盖过了后宫主位,谁人不羡慕,谁人不巴结她。
唯独长公主。
林贵妃想与公主府强强联姻,得到公主府支持,三番五次明里暗里示意,愣是媚儿眼抛给了瞎子看,人家不领情。
所以才有了宁远侯府那档子事,谋划不成,反而被清平县主抓住机会揍了三皇子。
有太后护着那对娘俩,最后反而是林贵妃与三皇子受了罚,被禁了足。
两边结下梁子,林贵妃在后宫呼风唤雨,自然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
一早,听身边大宫女说了大理寺夜围公主府的事,说得绘声绘色,格外精彩。
林贵妃差点没乐歪嘴,幸灾乐祸道:“真是老天有眼,本宫还想着怎么让楚长宁做实唆人行凶的罪名,这神来之笔,真是天助我也。”
大宫女怜香也跟着乐,道:“想来福慧长公主上辈子没积福,报应全报到了她唯一的女儿身上。”
林贵妃听着舒心,禁足以来积攒的烦闷情绪,被一扫而空:“去,今儿叫小厨房多做几个可口的菜,温壶酒,把隔壁温书的三皇子也叫来。”
怜香去了隔壁偏殿,又匆匆回来:“回娘娘的话,当值的小李子说三皇子与小太监偷偷溜出宫去了。”
林贵妃眉心紧了紧:“如今正在禁足,他成天往宫外跑,叫外人瞧见他一个皇子穿小太监的衣服,成何体统。”
看着三皇子长大的怜香,忍不住护了一句:“三皇子还小,只是贪玩了些。”
“不小了。”林贵妃不置可否:“都到了可以娶妻纳妾的年纪,待云瀚娶了正妃,就可以到宫外立府别居,到时候爱怎么玩都随他。现在他父皇的禁足令还没撤,没被发现还好,本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被抓到把柄,轻则是罔顾圣命,重则是欺君之罪啊!”
离开大理寺,按照前世的记忆,程玄来到一家茶楼。
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壶浓茶与一盘干果子,时不时往对面的醉仙坊望上一眼。
茶水喝到一半,果然看到一辆点缀着流苏的马车停下。
从车里走下一个富家子弟模样打扮的年轻男子,眉眼神似宫里的那位林贵妃,与他记忆里相差无几。
确认富商子弟进入到醉仙坊,程玄放下几枚铜板,从街角找了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往对方破碗里扔下一吊银钱:“帮我把这个信封交到文公国府,就说是给文国公的东西,很重要。”
第21章 百足之虫 还是调动一支精锐暗卫的信物……
文国公日理万机,哪里有闲情逸致过问这些小事,刚换了一套便服准备出门,回想起门房的人说是一个小乞丐送来的。
国公爷脚步略一迟疑,回身从长条案里拿起信封拆开。
本是漫不经心的神色,越往下看,面色越发凝重,国公吩咐下面的人:“速速去备一匹快马,另行通知王大人,本公有要事在身,改日再约棋局。”
一盏茶的功夫,顺天府的兵马将醉仙坊围了个水泄不通,以文国公为首,顺天府尹点头哈腰:“下官手下的人将醉仙坊围了起来,现在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文国公请。”
本朝有律法明令禁止兜售五石散,可坊间屡禁不止。
文国公说收到线报有人在醉仙坊聚众吸食五石散,府尹觉得这是个立功的机会,要是案子办得好,说不定还能在皇帝面前露露脸。
府尹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可他没想到兵部的几位核心官员也出现在醉仙坊。
最可怕的是三皇子也在,连府尹都听说三皇子被圣上下了禁足令,光天化日之下大咧咧搂着花魁在醉仙坊里纸醉金迷……
眼见三皇子被打搅了好事,脸色阴沉地盯着自己,府尹颤颤巍巍瞄向身边的文国公,一瞬间明白过来。
这是皇后娘娘与林贵妃在隔空斗法啊,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好处没占到半分,又惹一身骚,府尹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