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报复他是应该的,他就是罪该万死,不管落得什么下场都是他罪有应得。
可当无辜的人不再无辜,她眼中敬重的父皇和兄长成了残忍的施暴者,而她和母妃也变成了间接的助暴者,她自以为在伸张的正义,就像是一场笑话。
因为他杀了她的父皇兄长,逼死她母妃,她便心中满是恨意,恨不得啖其肉,吞其血,将其千刀万剐。
那么他呢?
他在看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在自己眼前被太监玷污的时候,他有多恨她父皇?
他身为一个男人,在幼年被同性糟蹋的时候,他又该有多憎恶她和她兄长?
是因为她母妃,她父皇在会如此对待祺嫔。
又是因为她不顾兄长劝诫,一意孤行要与他做朋友,命人砸开他堵上的狗洞,他才会遭到她兄长的毒手。
他落得如今下场是罪有应得,那她父皇和兄长又何尝不是咎由自取?
有资格向他报仇的人,从来都不是她赢妤。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眼前的事物也越发模糊不清,身体的疼痛仿佛已经变得麻木。
她努力的睁大眼睛,缓缓抬起轻颤的手臂,似乎是朝着殿下的方向伸去。
“对不起……”
她涣散的瞳孔不知是对焦在哪里,是赢苏,是司徒声,还是在他身后的司徒岚身上。
司徒岚看着她无力垂下的手臂,这些年深埋心底对她的恨意和执念,似乎也随着她这一声‘对不起’而烟消云散。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在此时服毒自尽,为的不过就是希望他们兄弟两人,不要因为她的死而产生间隙。
从他出生到现在,她的眼里从未有过他,她痛恨他,亦如她恨太上皇一般。
所以她只在司徒声幼时跌倒哭泣时,抱在怀里用拨浪鼓细声诱哄。
所以她可以在他病的要死要活的时候,置身事外的冷眼旁观。
他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得到她的正眼相待,可她到底是在将死之前,也看了他这个被忽略了二十多年的血脉一眼。
死寂的大殿内,倏地响起错杂的脚步声,林瑟瑟发现将他们包围的晋军突然散去,他们举起手中的长戟和铁盾,正一步步朝着殿上逼去。
她正疑惑时,陆涛身边立着的一个蒙面人,摘下虎头兜鍪,露出了原本的面目——竟是失踪数日的陆想。
陆想执着□□的右手上包着染血的白布,他拍了拍陆涛的手臂:“这次多亏了你。”
林瑟瑟忍不住上前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想看着犹如失魂般瘫坐在地的司徒声,沉声解释道:“司徒岚要走了太上皇的虎符,用万金和名利收买陆涛,意图让陆涛暗中杀掉我……”
好在陆涛虽然嘴上答应了下来,却并没有被名利冲昏头,做出这样有悖道义之事。
陆涛将实情告诉了他,两人细细商榷后,决定将计就计,布下天罗地网,来一场瓮中捉鳖。
只是司徒岚并没有那么好糊弄,司徒岚跟陆涛提出要他的小拇指,他只好忍痛剁掉一截手指,让陆涛将断指交给了司徒岚。
好在计划成功,司徒岚和太上皇都被他们蒙骗了过去,陆涛顺利取得司徒岚的信任,拿到了可以调动十万大军的虎符。
听到陆凯对自己的赞赏,陆涛的笑容略显敷衍,他沉默的眸光,落在了殿上那身穿冕服的司徒岚身上。
若是要谢,陆想最应该谢的是殿上那一位。
没人能抵抗住万金和名利的诱惑,该庆幸的是,司徒岚根本没有想要杀掉陆想。
司徒岚要的是他保全陆想性命,再配合着让他演一出戏。
在这戏里,司徒岚是为权利扭曲人性的卑鄙之徒,而他则是不忍违背道义,对司徒岚阳奉阴违的正义一方。
他最终的使命,就是在司徒岚捅伤太上皇之后,率兵包围他们,逼司徒岚自刎而亡。
陆涛叹了口气,敛住眸中的惋惜,朝着殿上的司徒岚道:“赢岚,你蓄意谋反,谋害国君,罪该万死!”
司徒岚面色平静的看向殿下的人群,他们的神色各有不同,有人对此漠不关心,有人为晋国存亡痛哭流涕,而他心底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他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露出了属于他自己的面容,他的脸上贯穿两道骇人的伤疤,那疤痕似是丑陋的黑蜈蚣,狰狞可怖。
鱼娘生前总爱摸着他的脸笑,说他长得比姑娘还漂亮,她瞧着觉得欢喜,往后定然也有数不尽的女子欢喜他。
在她走后,他拿刀划伤了脸,从此没有女子敢直视他的脸,更无人敢欢喜他。
只是不知,鱼娘会不会怨他,再见到他这张丑陋的脸时,又是否还会觉得心生欢喜。
他拾起地上染血的断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祺嫔。
这一场闹剧之中,唯有祺嫔最是无辜。
他从衣襟中掏出一本乐谱,递到了祺嫔手中:“祖母,这是岚儿答应送给你的诞辰礼……”
“不是。”
司徒岚怔了怔,望着突然开口打断他的祺嫔:“什么?”
祺嫔抓住他的手臂,神色激动道:“赢苏……赢苏不是他的子嗣。”
她本是司徒将军府里的歌伶,在几十年前,因太后喜欢听曲,她被司徒声的祖父司徒央送进宫里,成了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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