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的死前声音如催命的魔乐,耳膜都要被刺破,大师兄眼睛发红,破口大骂纪素仪。什么寡廉鲜耻、狼心狗肺、毫无人性、要遭天谴之类的。
“你既是我的师兄,我便数三声。”纪素仪勾唇微笑,“三声之内,若是跑了,我便放过师兄。”
“反之,你便做一盏长明灯,长伴师弟左右如何?”
……
狂风怒卷,暴雨破空,今日无人渡劫,一切却是滑稽而出人意料。
事后,他哼着一首凡土的歌谣,不紧不慢为一盏长明灯添油。手指在微微发颤,被血濡湿的碎发贴着鬓角,少许遮住俊秀的眉目。
纪素仪喘气声稍稍急促了些,抬眼看着外面风雨交加的景色,眼里墨色浓重,半晌,踉跄一步背靠着破损的墙壁,心里发酵的戾气一步步蚕食他仅存的神志。
大师兄不惜自爆,这自伤一千伤敌八百的下下策委实烦人。
雨声滴滴答答,泥土腥味儿跟肉香味皆被冲散。
偌大的山脉里,只这一处天气恶劣,浮空岛百里之外,阳光明媚,湖光山色。
俞秋生穿着碧青纱裙的,把裙摆扎在腰上,白色膝裤也卷了起来,小腿光洁,踩在水里找寻了一阵子。
一个月前她去钟鼓市一趟,这才发现阳虚山这片大湖里的锦鲤有多值钱。为了离开的盘缠,她带着那条金钱蟒日以继夜,捉到的锦鲤五颜六色。
如今湖深的地方她便不下去了,只敢浅岸渔网捉鱼,累了就在岸边休息一会儿。
俞秋生午时从水里起来,仰躺着看天,春夏之交,天气偶尔突变,周围的杏花已经开败,秋冬躲藏于水底的芙蕖慢慢浮上水面。金黄色的芙蕖中,金钱蟒一阵乱捣,偷吃花瓣的肥鱼一口一条。
他梗着身子往回游,远远就要喊俞秋生。
虽样貌狰狞有时令人惧怕,但相处久了,她才知这是一条生性腼腆的蟒蛇,性情温和,粗壮的蛇身上鳞片擦得耀眼璨烂。
“噗噗噗。”
它把鱼全部吐到岸上挖出的小水坑里等着俞秋生清点。
远离被纪素仪压迫的日子他快活的很,学会说话。至于化形则困难异常,俞秋生不懂诀窍无法帮助他,于是折腾久了金钱蟒便抛去了化为人形的念想。
俞秋生安慰他,说:“你还年轻,做蛇多好,是保护动物呢。而你要做了人,那就不是保护动物了,是只移动羔羊,坏人就喜欢骗你这样的。”
金钱蟒半信半疑,对保护动物存有疑问,作为一条冷血蟒蛇,大多数人是并不喜欢他的,同类之中不少被人斩杀剥皮。若非三师兄把他捡回来,兴许如今就见不到俞秋生了。
一人一蛇串完一个小水坑的锦鲤,俞秋生教他下五子棋,厌倦了便教他认草药。
一来一往打发时间。
傍晚,金钱蟒扭着身躯蹭到她边上,道:“姐姐你怎么认识这么多?以后是要做丹师么?”
俞秋生在草甸上滚了几圈,撑着头苦大仇深说:“我早先背完了一整本的仙草百科全书。不骗你,我其实就是个丹师。但如今当务之急是捉鱼。咱们捞了一个月的鱼,湖里鱼都变聪明了。我愁的都在掉头发,诶,钱多多益善。此去东洲,一路可远了,不知能否支撑的起咱们开销。”
金钱蟒却总是听一回高兴一回,如今蛇头蹭她的手背,激动之余又把她整个人都缠了起来,猩红的眼睛炯炯有神。
俞秋生:“……”
她白净的面皮涨红,咳了几声艰难地把他扒拉下身。
小弟热情的快让人吃不消了。
千等万等,两人半夜去了钟鼓市一趟,一大串锦鲤换了二十块灵石,荷包鼓鼓。鱼龙混杂的地方俞秋生格外注意自己的钱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带着金钱蟒低调行走。
可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
从一座过脚楼穿过,路旁一侧忽冒了个一米九的大个头,肌肉虬结,胡须挡住半张脸,居高临下看着俞秋生。
人流如潮,两人视线相对,这可没有什么一见钟情。
从前她还说金钱蟒是移动羔羊,可今日被人盯住,从体型以及此人毫不遮掩的目光中俞秋生觉察出威胁下意识想跑。
“你……请让一让。”
好狗不挡道。
见他没有挪开的意思,俞秋生抓着裙摆,摸摸蛇头带金钱蟒从旁绕。
“我看你,长得像我妹子,去一边坐坐吧。”
幽窄的巷子里悬了一盏西瓜灯,钟鼓市的灯火找不到那儿,是以视线越往里则越看不清。俞秋生是傻了才往里头钻,于是清了清嗓子道:“你是劫财么?”
她声音不慌不乱,抬头时满脸都是警惕,要财没有。要色没有,啥也没有,实在不行那就甩开胳膊打!
唇抿成一条线,俞秋生眼神不善,已经要撸袖子了。
“你有钱么?”
此人方才目睹她跟人交易成功,一句话不过是试探,只待她否认后一个虎扑上去。
俞秋生身子娇小,这样的大块头跟前后背被人猝不及防一推,当下躲也躲不开,一下子被锁住。嬉闹人群里立马就听到这狗比大哭:“我苦命的妹妹怎么半夜还来找哥哥?哥哥带你回家!”
“我不是!”俞秋生气不打一处来,被他身上汗味一熏,皱眉大呼,“你有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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