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孤,这是几?”俞秋生蹲在他面前,伸手比了个数。
姬孤恹恹看过来,张开嘴咒骂她。
俞秋生也不生气,知道他有问题,耐着性子继续跟他说话。
日光偏移,他骂累了也就懒懒垂下眼帘,这般看上去也不大有什么攻击性。俞秋生便于顾秀芝商量商量,能不能先治治他这病。
顾秀芝不语。
俞秋生绕他正前面,严肃道:“先前前辈有说过,要是梦娘愿意为咱们指路走出不自在天,前辈就愿意收我为徒。这话还作数么?”
斜阳欲暮,草木流香。
顾秀芝轻启薄唇,似乎有他自己的考量。
“此话不假,但姬孤的病既有心病也有身疾,我治不得他的心病,届时他也会时而跟疯子一般无二。”
顾秀芝平静而又残忍道:“他活着有什么用?”
他静静抬眼,对面的小姑娘抱剑跪坐在地,衣摆铺开,神情专注。
俞秋生反问:“为什么人活着一定要有用?有时候光活着就很不容易,看着他死又如何忍心,您说是不是?行善事做好人,积攒功德。前辈是主人,此处也没有一个死人,何必要破这个安宁呢?”
她说着说着,手捏紧了,见他无动于衷,只觉得磨破嘴皮大抵也难说动,便道:“请前辈收我为徒,遵守诺言。”
顾秀芝还是不语,视线变得有重量感,落在她肩上。
“收你为徒可以,帮我在自在天找到一物即可。”他说,“那便当你的拜师礼。”
俞秋生:“什么东西?”
“长洲仙草。”
她一愣,脑子飞快转起来,想着什么是长洲仙草,长得是何种模样。照理说俞秋生背完了那一整本灵草图鉴后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但她想破头脑,一无所获。
顾秀芝看出她的疑惑,大发慈悲地给俞秋生画了个草图。
“这本生在长洲,当年意外掉入自在天,不过数量极少,至今我也不过只找到一株。你要是找到,我一身绝学全部传授于你,可不要说我没有给你机会。”
听罢俞秋生心里郁闷。她原是想要据理力争,但转念一想,这是顾秀芝的地盘,自己要是跟他撕破脸皮闹的不好看后面日子岂不是难过?于是只好应了下来。
找找找!
自在天步入黑夜,俞秋生今日累极,在山间穿行修整之余不觉竟迷迷糊糊再次入梦。
第111章
斗转参横, 月摇花影。
梦里她见周遭群山合抱,一条溪流从山涧潺潺流出,汇入这一片清澈的小湖泊中。而自己低头,却发现水漫上了胸口, 白色衣衫已成透明。
水面倒影中人四肢无力垂下, 发丝被高高绾在头上用簪子固定住。她扭头时骨头咯吱咯吱在响, 如同许久没有动过一样。
俞秋生吸了口气,半晌掌控了一只手, 吃力地抬起来伸到岸上。
这是下半夜时候,应当也是个夏日 ,晚间山风徐徐,暖洋洋地从水面吹拂过,岸边草木葳蕤。
俞秋生惊恐感受着一切, 扇了自己一巴掌,由于无力, 力道轻的跟挠痒一样。
她咽了咽口水,心里忐忑,不愿意相信自己是回到过去了,于是她喊了几声纪素仪的名字。枝头上的鸮被她惊走, 未几, 那颗树后有一个少年探身看过来。
他光。裸。着上半身,面容清隽, 瞳如点漆, 一双斜飞的长眉微扬,薄唇翘起,发丝半遮眉眼。一眼看去不过就是昨天的模样。俞秋生不知今夕何夕,当下把头扭过去, 闭上眼睛,脖子一歪。
刚刚的话就当她没说好了。
只要她睡过去,她就回去了。
纪素仪披上衣裳,避开腰腹上的伤口,松松垮垮系着腰带,他才洗过一把脸,有的水珠从发梢滚落,洇染在衣服上。
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看着动也不动的少女,手轻轻搭在她的头上。
“能说话?”
俞秋生当自己是聋子哑巴瞎子,闭口不言。
纪素仪轻轻一笑,扣着她的后脑勺侧过身跳入水中,言道:“长洲不死草果真有用。我原以为只是一个神话,如今看来,不错。”
水波荡漾,他看到俞秋生羽睫微颤,知晓她在装睡,于是拔掉簪子。
发丝飘在水面上,纪素仪撩起水打湿她的脸,不动声色道:“停尸五百年,身上味道都变了,是该洗洗才对。”
俞秋生:“??”
她强忍住,仍旧一动不动,水珠湿润,脸上被风一吹,凉丝丝的。
“有能耐,你若是睡着,我便屈尊降贵帮你一把。”他声音比往昔低沉些许,说话时气息扑洒在耳畔,又湿又潮,惹得她险些要缩头。
那一双修长晰白的手灵巧十分,抽开细带,一点一点将她当洋葱拨开。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肩头,时而重时而轻,分明要故意地捉弄她,适才如此。
俞秋生太阳穴突突地跳,闭上眼后旁的感官都格外灵敏,她咬着呀,继续歪脖子。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人。
书中写的人物一眼观之过于浅显,而自己身处其中,对于纪素仪,留给她的选择几乎都是天定了。
他坏,坏的人牙痒痒。
一千年前两个人见过面,为什么一千年后他会在自己初来乍到时不认得自己呢?难道是时间问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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