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鸾距离他们最近, 率先迎上去,“什么情况。”
村长顺着姜鸾的询问边跑边说:“老郭午饭的时候说是要自己去后山转转,也不让人跟,可是这变了天也不见他回来,咱们担心就上去找人,谁知道就发现他一个人窝在一棵大树下,已经没知觉了。”
说话间,众人已经冲进了治疗室,村长把昏迷中的人放置在病床上,姜鸾才看清眼前这个满身泥泞的男人,是郭宝成。
方才迎出去的医生护士也都跟着围了上来。
姜鸾连忙脱掉自己身上湿哒哒的外套,从陈淮手中接过听诊器,凑到郭宝成身边检查他的情况。
郭宝成已经昏迷,由于在山上呆的时间太长,又淋了雨,体表呈现青紫色,顺着泥污清理干净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姜鸾倏然发现,她的手腕上有一条浅浅的刀割伤口,已经被泥水糊住,不流血了。
他一个人跑到山上,自杀了?!
明确了这个事实,姜鸾心头一股燃烧的怒火就要喷浆而出,她强行按捺下,回头对陈淮喊:“淮姐,血压针。”
陈淮动作很快,拿着血压针跑过来,给郭宝成测血压。
期间,姜鸾带上听诊器,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心肺。
或许该庆幸,又或者是他求死的心并没有那么坚决,伤口不深,又被泥水糊住了,虽然不可避免有伤口感染的风险,却意外的提前止住了血,保住了他的命。
等一切收拾妥当,给郭宝成挂好血袋,姜鸾才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太阳穴,她忍不住侧头捂住嘴巴打了个喷嚏。
走出帐篷,雨已经停了,寒凉的风席卷过境,像是要把人间最后的温度也吞噬掉,姜鸾打了个寒颤,只觉肩头一暖,一件厚重的羊绒大衣已经披在了她的身上。
傅遇没说话,神色有些凝重,还审视的打量了一下她的情绪,没等她开口说什么,就直接拥着人往村里给他单独提供的一间小平房走过去。
等姜鸾把自己身上的湿衣服都换下来,才打开门放傅遇也进来,他倒了一杯热水,目光沉沉的掠了姜鸾一眼,姜鸾却压根没看他,靠在窗边凝视着窗外泼墨般的夜色,秀眉紧锁,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同陷入困境中,挣扎不出头绪。
突然手背一暖,姜鸾抬头。
傅遇扯过她的手,把杯子放进去握住,随手拉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她面前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人间浮世,万千疾苦,从前姜鸾以为,境遇如何,人为天定,总是命数,可医者父母心,直到今天她才懂,原来无望最苦。
她承认,此时此刻,她迷茫了,原来医者医人不医心,也从不是万能的神,解救不了这人间疾苦,她只能事后万幸,郭宝成还活着,万幸,她还能有机会做些什么。
她知道,自己平凡而渺小,救不了这天下所有的人,可多做一分,这世间的痛苦是不是就能减少一分。
只是连带着她自己的心情,也越发沉重。
人陷入困顿,脆弱而迷惘,然后她听见有人在说话,神思还没回笼,就先看见他在身前笑,碎发下,他的眼睛里有破瓦房唯一挂着的灯泡的光影,亮晶晶的,像指路的灯塔在浩瀚无际的海幕上跳动。
像漆黑的天地间唯一的启明星,有坚定的力量,就那么一瞬间,温暖了人心。
这寒凉凄苦的夜,温暖是至宝。
从前她不太懂。
然后姜鸾就像是被尖锐的细针轻戳过的气球,慌乱闪躲,她察觉到刚刚晃神中自己都想了些什么,脸色悄无声息的有些透红,好半天才强装镇定的重新抬头,紧接着又撞进傅遇始终专注凝视自己的幽深的眸子里,有蛊惑的意味让她第一次听见了心跳不规则的在胸腔里乱撞。
哎,人敏感脆弱的时候,总是那么容易失守。
心防更甚。
傅遇明显在她面前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见小姑娘晃神,一刻三变的脸色,微微弯腰,拉近彼此视线可及的范围,盯着她的眼睛又问:“到底在想什么,跟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你解决啊,小朋友?”
是啊,小朋友。
一个未谙世事却已经承担起人生绝大多数负担的小朋友,傲慢又脆弱,坚定又可怜,执拗又孤独,让人想给她包裹上厚厚的铠甲。
或者.......做她的铠甲。
姜鸾怎么可能实话实话,告诉他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只整了整心态,故作严肃的开口:“傅遇,刚刚那个受伤的人,是郭宝成,他一个人跑到山上自杀了。”
傅遇低头沉思片刻,又扫了眼面前的小姑娘,神色还算平静,他稍微安心,沉声道:“嗯,我在帐篷外看到了,你想怎么做?”
他问的是……你想怎么做。
很显然,聪明如傅遇,他什么都能看破。
“傅遇,你说,一个演员的演绎生命是什么?”她垂了垂眼皮,突然没头没脑的问。
傅遇却懂了,他的小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观众缘,影后也好,新人也罢,有人看,有人捧,她就是明星,没人看没人捧,就跟路人没什么两样,而维系观众缘的基础,是他们所幻想的这位偶像无人性上致命的瑕疵,他们有憧憬的余地和想象的可能,才会追逐的义无反顾。”
傅遇活的通透,他向来沉着理智,有着同龄人不能相较的成熟,这一点,姜鸾始终都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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