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第一次,见他有这样慌乱而没有丝毫理智的状态。
“遇哥,我来开吧。”
傅遇没动,他像是雕塑一般垂着头,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他需要冷静,极致的冷静,关心则乱,姜鸾只是没有消息,医疗队不过是被困住了,不会有什么危险………
没有消息……
被困住……
他的脑子一团乱麻,空白无力,那些平日里在商场上如鱼得水的头脑在这会儿通通都失去了运转的能力。
陈子昂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傅遇的肩膀,“遇哥,没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或许他们呆着嗯地方不会有额外的风险,你别太……”
他越说越没底气,说到后来,连声音都如蚊蝇哼叫一般了。
傅遇倏然抬头,“我没事,让我冷静一下。”
陈子昂闻言一惊,傅遇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整个人都像是压抑在一个狭窄密闭的空间里,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没再开口,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陈子昂想再次说点什么的时候,傅遇已然拉过安全带,动作麻利的扣在锁扣上。
整个人的气息冷静了下来。
他重新发动汽车,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第56章 chapter 56
这个世界上, 最难面对的的事情,不是已经尘埃落定的选择,而是面对抉择时的困顿。
那些未知的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 看似寡淡的波澜不惊,实际蕴藏在隐蔽处的狂风骇浪,所有踟蹰时关于结果的考量, 才是最难跨越的沟壑。
陈淮眼里开始泛红,这些天她们经历的死亡太多太多了,比从业以来面对的总数加起来还要多, 对于她们这些年轻的医护人员来说,这无疑是一道坎儿。
她抽了抽鼻头, 艰难的问:“如果不手术, 他能熬多久?”
陈院长长叹一口气, 看了眼一旁的姜鸾,开口道:“活不过今天晚上。”
“陈院长, 您是胸外出身,我知道国内在这方面您是专家, 我想问,现在这种情况,患者是不是必须开胸做心内按压, 探查到确切的填塞原因,修复损伤才能保住一条命?”
犹豫片刻,姜鸾问出了内心的实际想法。
陈院长没有迟疑, 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很显然,她们虽然都没说出来,但谁都明白眼下唯一能保住伤者性命的办法, 就是原地手术。
否则,他只能等死。
陈院长顿了顿,说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带出来的物资不足,也没有预料到这种被困在这里的情况,没有麻醉医师跟着,更没有符合规格的无菌消毒过程,没有任何监护仪器,手术过程出现任何的意外我们都没办法解决,一旦做出决定,所有的后果必须我们一力承担。”
陈淮愣了愣,眼泪止不住的想要往下掉,这一刻她意识到,作为一名医护人员,要面对的选择有多么的艰难,她们首先是人,而后才是所谓的白衣天使,但是人就有思想,是人就有顾忌,是人就必须要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
姜鸾闻言,倏然平静了下来,大脑短暂而又迅速运转的十几秒,她预料到了陈院长口中那些可能。
人是否能操纵自己的未来的际遇?
如果不能,那那些胆怯的逃避和安慰到底有什么用?
她从医那天起,就意味着随时存在着出现各种各样意外的可能,当然,没人能记得那些不为人知的日日夜夜,她们坚守在各自岗位的心酸与付出,那些对于大多数人都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那些鲜活得不容忽视的和死神赛跑的执着。
可一旦出现问题,但凡存在一星半点的疏忽,舆论也能把这些坚守的日日夜夜瞬间化作乌有,片刻便足够万劫不复。
是否真的感觉到,关于生命与人生的抉择,攥紧了每个人的心脏,她们不该犹豫吗?不该顾忌吗?
从前听过的,见过的那些故事,就全部都是不负责任的庸医吗?当然不是,人类在与生命博弈的道路上,仍然满是混沌且无关紧要的零零碎碎。
就是这些旁人看做无关紧要的事情。
恰恰就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足够毁掉一个医生的人生和信仰。
但很奇怪,却总还是有大多数的医生选择逆光前行,逆流而上。
也许是因由护卫生命,这最后的底线。
当你没有退路可言的时候,仿佛那些纠结和犹豫就变得不再重要了,“我建议,现在手术,我们都知道,如果现在不手术,患者就一定会死,作为医生,我想大家都没办法容忍这种见死不救的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陈院长,我不怕承担责任,出了事,我也不会逃避。”
陈院长又看了一眼病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伤员,沉吟了一下,坚定的说:“好,我是医疗队的领队,我也同意你的意见,出了问题我负责,现在开始准备,我主刀,姜大夫,你来做我的助手,陈护士,把其他伤员转移到别的帐篷去,从现在开始,到手术结束,这间帐篷完全封闭。”
姜鸾看着陈院长,这老头儿的发顶有些凌乱,还沾着点泥巴,脸上纵深的皱褶比许衡年的还要明显,但怎么就在这一刻,显得异常俊朗高大。
陈淮带着一个小护士在现有条件下做好了术前准备,用无菌布做成一个简易的帘子,把手术区域完全隔离出来,陈院长和姜鸾拆了一包新的手术袍,穿戴好,举着双手,站在台子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