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谢秋珩,一身白色道袍盛了月华,姿容如玉。他仿佛没有看到这三个人,正用井水打湿自己的帕子,慢慢擦拭自己的剑。动作轻缓,温柔细致,仿若对着心爱的人,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透着一点点的诡异。
“阿珩?”林春生尝试喊了一声。
若真是他本人,应当是听得见,不过未见他回头,子微道人忽摁住了林春生的肩膀:“不是他,是他神思里的记忆。”
“林道长怎不在?”宋怀秋从树上揪了一个鬼脑袋下来当球踩,句句诛心,眼角带笑,对她道,“你师徒二人本该在一起,林道长那夜做什么?”
林春生总不能跟他说大实话,什么自己害怕躲屋里睡觉之类的。“我在房里等着。”林春生答的模棱两可。
宋怀秋的神情明面上瞧不出什么异样,可林春生总觉他眼底有一丝丝的怀疑。
她这个假道士扮着可真难qwq
“来了。”子微道人一句提醒使得两个人都把目光放在了谢秋珩身前的井上。
只见那里的头发若海藻,谢秋珩见了却若无睹,依旧在擦自己的剑,剑身如镜,照出他俊秀的眉眼,唇轻轻吻上去,随后收剑入鞘。未几人陡然站了起来,盯着那井竟伸手摸了上去。
子微道人咦了一声,道:“他怎么胆子如此大?”
林春生不懂,干看着装自己也很懂的样子,不理会一边宋怀秋那□□裸的打量。
宋怀秋:“怎么了?”
“他这是强入了邪物的神识当中,跟抽神思相比,简单却风险大。若一个人心无杂念,至善至纯倒也无妨,可人生下来浸染了这世间烟尘气,如何能保持一颗至善至纯的心呢?”子微道人解释。
三个人当做旁观者,单看着他波澜不惊的面容,无法窥探至下一层,忽地他睁开眼。墨玉眼眸生了极重的戾气,少年紧缩了眉头,半晌揪着井里的头发往上拖。
凝视着那个淹死鬼很久,他拿剑将其破开,里面竟还有一个人,外头就如包裹了一层人皮。月色明媚,照的那面容一清二楚。
林春生面色顿时惨白。
那张脸与她无二。湿漉漉的,美而冷艳。
谢秋珩呼吸微重,手指触上去,喊了声师父。
他撩开了“林春生”的长发,露出后脖颈的肌肤,月色下白的近乎如瓷器,带着微冷的色调,上面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鬼怪若是要迷惑人,会窥至人心底最深的地方,利用心魔来反制一个人。谢小道长的这个场面,许是……”子微道人忽又不说了。
林春生却是懂他话里的意思,脑子从没这么清楚过。
他觉得自己的师父死了。
第28章
他既在最心底觉得自己的师父死了,为何还要装着只是她脑子犯病不清楚呢?
大抵是不愿意相信。
林春生回想穿来这里之后的一幕幕,心情比之山崩地裂也不为过。惊叹于他的沉稳,也惊讶于他的细致。细致的知道她师父脖颈后一颗小小的红痣,不动声色地依然待她如旧。林春生莫名想起温水煮青蛙的故事,月色下面色更显白。
宋怀秋此时笑了:“怎么回事,吓的?难怪树上长的都是死人头。”
“你这样的人,可不适合做道士。”他收了折扇敲了敲她的头,“该回魂了,你徒弟一剑刺穿了这个冒牌货。”
林春生当然也看见了,那阴鹜的神情叫她回忆起那夜鬼借他的模样闯进来的样子,原来是从他这儿复制过来的。
他刺的这么用力,说到底是不愿意相信。
但她确确实实就是个冒牌的,若哪一天谢秋珩找到了证据或者相信了心底的猜测,她是不是也得这样被他一剑刺穿?
她浑身发冷,谎言需要无数谎言去圆,她这么个垃圾迟早都是瞒不住的。
“你怎么了?”宋怀秋眼神一变,抓着她的手却觉得冰冷至极,不过出乎意料的柔软。
“你看着自己被人捅死你不害怕吗?”林春生努力平稳语调回答他。
宋怀秋这厮居然认真想了想,道:“能捅死我的人不多,若真能捅死我,那也算是人本事大。我会更钦佩那个人。像我这样的,害怕也不管用。越是这种情况,脑子越清晰,而且濒死前人不是害怕,是一种解脱。”
“说的好像你快死了一般。”林春生道。
宋怀秋不反驳,两人不久跟着子微道人追随这里的“谢秋珩”离开,到了当夜林春生的门前。
林春生默默望着当夜的自己,有种奇妙的感觉。
破晓后阳光穿破了如浓墨一般的夜色,天边仿若撕了一道口子,新鲜的空气光芒如浪潮涌进来。
子微道人对白天师徒两个人的相处没什么兴趣,居然加快了。就跟看视频二倍速一样,宋怀秋却看的津津有味,不时评价几句,句句中肯。
诸如:“你这徒弟贤惠。”
“他怎么这么的爱笑?外看是个不错的少年,若是不出家,媒人定都围的门前水泄不通了。”
子微道人作为专业人士专注同时屏蔽了两个人的活动声音,仔细在神思记忆里找那些邪物身影。
林春生跟着他把宋老爷的死状又看了一遍。
照理说作为宋老爷养了十几二十年的儿子,宋怀秋怎么着也得有点悲伤情绪的,但他却异常的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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