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哪里的话,天色不早了,我先下去休息了。”程昔对着顾轻言行了个万福,这才垂着头逃也似的往前走。身后的丫鬟婆子们见状,立马纷纷跟了上前。手里提溜的灯笼不知何时熄了。
顾轻言唇角微勾,不动声色的侧首瞧了程昔一眼,心满意足的望着她含羞带怯,又有两分娇憨的样子。末了,他轻轻抬起下巴,对着左右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们会意,立马打着灯笼跟了上去。
月明星稀,凉风习习。
桂嬷嬷将程昔安置在墨兰院里,这才福了福身,笑着道:“程姑娘暂且在墨兰院住着,这里离老夫人的院子近。老夫人又疼您,往后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缺什么短什么,姑娘可莫要难为情,只管过来找老夫人。一家人可不说两家话的。”
程昔由着丫鬟们搀扶落座,闻言笑着应了一声,侧首对着紫晴使了个眼色。紫晴自小就伺候程昔,做事周道又细心,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当下就盈盈走上前来,自袖中掏出一只绣着芙蕖的荷包递了过去。嘴里还笑着:“多谢嬷嬷,日后墨兰院有事,少不得请您帮忙。这个是奴婢自个绣的,您可别嫌弃才是。”
桂嬷嬷捏着鼓鼓囊囊的荷包,暗暗称叹程家富贵,这才将荷包收了起来。千恩万谢之后心满意足的回去复命去了。
时维初春,夜里还冷着。顾家乃是勋贵人家,时至今日还烧着地龙,屋里里暖洋洋的,旁边还安置着一副工艺凳。一副山水屏风将里间隔开。东边两扇半月牙形状的月洞窗,其中镶嵌着五颜六色的菱形玻璃。正外间安置了一张紫檀木的案几,上面摆着银制镂空的香炉。彩釉的花瓶里斜插着两支娇艳欲滴的红腊梅。
再往里间走去,入眼一张牙床,上头悬挂着浅粉色的帷帐,顶上绣着一整副蝶恋花图。床角还垂着同色的穗子。正是勋贵人家小姐的闺房。同程昔在汴州的闺房,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姑娘舟车劳顿好几日,肯定累坏了,奴婢伺候姑娘梳洗罢。”紫晴扶着程昔坐在贵妃塌上温声细语道。
程昔着实有些乏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由着两个丫鬟替她宽衣解带,脱鞋去袜。
“姑娘生得可真漂亮,怪不得老夫人这么疼宠您呢,每日都念叨着,可算是把姑娘给盼来了。”顾老夫人见程昔带的丫鬟少,特意从自己身边拨了一个二等丫鬟过来伺候着。小丫鬟年岁不大,也是府中的家生子,白白净净的圆脸,穿着嫩黄色的小袄,说话总是笑眯眯的。
程昔单手按了按绞痛的额角,懒懒道:“表姐们生得都各有姿色,外祖母是哪一个都疼。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赶忙将手边的活儿停下,面向程昔行了一礼,笑嘻嘻道:“回表姑娘的话,奴婢名叫芷婷,原是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奴婢还有个姐姐叫芷兰,也在老夫人跟前伺候。”
程昔点了点头,心里暗暗有了一番计较,只按住不说。芷婷机灵,见程昔面色倦怠,赶忙出去端了热水进来。而紫晴则是贴身伺候。
待芷婷端了热水进来时,程昔正扶着紫晴的手,换了身衣裳。对襟藕丝琵琶衿上衣,下着羽纱绣花裙。她生得又美,无论穿什么都好看。紫晴抬手小心翼翼的将那支白玉发簪取下,一头青丝如同上好的锦缎,一泻千里。更显得程昔皮肤如凝脂浇灌,雪颜冰肌,美艳动人。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伺候着姑娘洗漱?”紫晴见惯了程昔的美貌,自然不会像旁人那样看痴迷了。
芷婷面色一红,赶忙将热水递了上前,这才立在一旁,一眼都不敢再瞧了。新来的表小姐年纪小小就生得这副好颜色,日后还不知要如何风华绝代。怕是要硬生生的把其他几位小姐比下去了。
待洗漱完毕后,程昔由着紫晴伺候着她躺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外祖母家生疏不少,表哥表姐们人数又多,除了顾明潇之外,只怕没有几个是好相与的。
尤其是那位大表哥,看着沉静稳重,可骨子里透着几分凌厉,程昔未免心生畏惧,可偏生又不好得罪,只好日后躲远着,也算是图个清净。
程昔素来眠浅,又十分认床,一晚上胡思乱想竟然不成睡熟。第二日天色尚昏就坐起身来。紫晴抱着被子就睡在隔间,闻到动静立马就起了身。
她合着一身雪白的里衣,外头还罩着一件青褂袄子,手里提着小油灯凑近身来,见程昔眼底浮现着一层淡淡的青,黑料想她定然是睡得不安稳。斟酌着用词,小声道:“姑娘,天色还早,要不再睡一会儿?到了时辰,奴婢再唤你起来。”
“不了,我须得早些起来给外祖母请安。”程昔按了按昏沉的额角,执意要起来。
紫晴叹气,只得将屋里的蜡烛点燃。自从程家的夫人和老爷相继离世之后,自家小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爱说爱闹,还总爱在老爷跟前撒娇卖痴。可现如今硬生生的被现实逼成了这副冷淡样子,做什么事都处事不惊。紫晴心里暗暗怜惜程昔,可身为丫鬟又不好逾越了规矩。只得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
“姑娘穿那件缕金牡丹云缎裙罢,总是穿得那么素,看着气色也不甚好。”紫晴从橱柜里取出裙子从旁道。
“不必,换那件素色绣梨花的罢。”程昔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握着一面花棱镜,仔细打量自己的眉眼,末了,取出一盒颜色较淡的水粉,往面上细细涂抹。总算是显得素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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