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爷子悲痛欲绝,原本满心欢喜备好的礼物竟然只能作为祭品。用家里所剩不多的钱财安葬了自家妹妹以后,郭老爷子穿着丧服,头绑白带,一个人去找那地主老爷报仇。
凭着那股子力气,又逢下人大都跟着那地主家的傻儿子收租去了,倒真叫郭老爷子报了仇,活活将地主老爷打死。
那地主老爷年纪一大把,家里小妾儿子一堆,油腻不堪的一个人,平时不知道做了多少为恶乡里的事,被糟蹋的好人家的姑娘,又何止郭家一个。
地主老财的死讯一传出来,十里八乡莫不拍手称快,但是地主老财的家人又岂能善罢甘休。
当时正逢民国,军阀林立, * 各地尤其是偏远之地,律法吏治混乱,乡绅豪富只手遮天。
顾潜救下郭老爷子的时候,他已经被私刑折磨的奄奄一息。当时顾潜只是行军经过,不能久留,又怕把人留在那,日后会招人报复,也顾不上行军颠簸,干脆把人带上。
郭老爷子也是天生骨子好,就这样一路折腾,原本就剩一口气的人竟然就这样慢慢好了起来。横竖家里也没人了,郭老爷子干脆就跟着顾潜,从军了。
不得不说,他那份天生的力气与胆量,还真就是当兵的料子,倒也闯出了名头。又兼之当初是顾潜救了他,他这犟脾气也只有顾潜能治的了。
就连郭为涛这个名字也是顾潜取的,他原本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大家都喊他铁蛋,还是顾潜看着觉得不像样,这才给改的。
自从前些年出事,郭老爷子就被调到了南边休养,好些年没见到他的顾大哥了,这一看到,可不就是激动的不行了吗。
听到郭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顾潜不由一笑,“一听你的声音就知道,这两年你在南边休养的好,比我之前见你,还要来的中气足些。”
面对旁人,郭老爷子那是虎目一瞪,脾气凶的很。但是在顾潜面前,那真是叫一个乖顺,脸上露出一个笑,手还挠了下脑袋,“南边哪都好,就是湿漉漉的,一下雨就叫人心烦,还见不到顾大哥你。”
这但凡换个年轻点的人,都不至于让人如此抵触,偏偏郭老爷子年纪一大把,这副憨憨作派,引得旁边几个老爷子简直是不敢直视,太违和,太辣眼睛了。
徐老爷子眉头一皱,就想开骂,这个郭大壮是想干嘛呢,年纪一大把了,还当自己是几十年前的样子。
好在顾潜开口了,这才避免一场口舌大战。说来也怪,在座的几个老爷子的名头,放出去都是一座高山,敬仰的人不知凡几,偏偏聚在一起的时候,就像群老小孩,一点也没有在外面时的沉稳如泰山的模样。
好不容易凑齐了人,几个老人围成一桌,也不喝酒,也就是就着清茶,叙旧聊天罢了。桌上倒是有不少丰盛菜肴,但是兴致起了,也不过偶尔下俩筷子。
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徐达徐老爷子身上,一旁的王老爷子倒是颇有兴致,“听说你家二孙子读军校去了,我儿子还教过他一段时间,回来一直夸他,说是难得的好苗子。好几项成绩都是第一,有一项还破了什么记录。后继有人啊,老徐。”
听到孙子被夸,徐老爷子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但是嘴上还是谦虚,“年轻人就应该多打磨,他这样也算不上多好,拔尖的年轻人多的是,还得再练练。”
“你啊,谦虚了,谦虚了。”王老爷子笑着道。
徐老爷子摆了摆手正要说什么,就听到郭老爷子抢先道:“可不是嘛,孙子优秀就承认,说那么多,还不是想让 * 别人多夸两句,跟年轻时候一样,别别扭扭的。”
被这样一通抢白,徐老爷子也不着急,淡定反讽道:“学无止境,只有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人才会大言不惭。”
郭老爷子琢磨一会儿,就回过味来了,感情是在骂自己呢。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说起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真的奇怪,郭老爷子和徐老爷子从年轻起就不对头。
两个人见面就要掐,郭老爷子莽归莽,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徐老爷子更是胸有成算的人,轻易不起争执。不过吵归吵,两个人依然是过命的交情,是战场上敢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信任。
不想要净听这两个人没有营养的互相斗嘴,王老爷子赶紧把话题转到顾潜顾老爷子身上,“老顾,这些年,你还守着呢!”
一听到王老爷子提起这个,原本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顷刻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顾潜。
顾潜垂下眼眸,喝了口茶杯里的水,良久才抬起眼皮,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这话你们都问了我几十年了,从前我年青的时候没想过另娶,现在已经这把年纪了。”
顾潜指了指自己,声音里带着对岁月的无奈与看淡,“两鬓斑白,肌肤松弛,不过是枯木一截。我膝下也有松青这个孩子,来日可以在我和若兰坟前祭奠,不至于孤苦。也没什么缺憾了。
我如今,就等着老天什么时候收了我这具残躯,好叫我能和若兰作伴,她在那头不知等了我多久。”
顾老爷子的这一番话,既悲且伤,可由他说来,似乎是解脱,又多了旷达。
一时之间,整个桌子安静了下来。他们这些老家伙,相识多年,顾潜的那段往事又有谁不知道。
爱妻早亡,终身不娶,在战场上抱了个遗孤,视作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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