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自己画得这般传神,心中定然是有他的吧,叶昰倾如是想着。
就听茯苓来报,女郎回来了。
“女郎怎么今晚就回来了?可用了晚饭?”今晨与叶昰倾一道回来的管家连忙上前问候,毕竟他算了算时辰,景湉期多半是没时间吃晚饭的。
“路上用了些点心,烦您让人煮碗热汤面来……”景湉期边往院里走边说到,又让人备水沐浴,今日似乎突然变天了,晚间冷了许多。
叶昰倾才看见个衣角,却又被遮住了,等他下了楼去,景湉期已是去沐浴了。一时间他竟然觉着自己好似那些闺怨诗中的妇人,在家中巴巴等着离人归来,可他们不是今早才分开吗?
景湉期洗了个热水澡,又吃了碗汤面,这才缓过来些,舒舒坦坦躺在床榻上,让紫苏给自己推拿推拿,下次得想法子把马车再垫软些,先时一直奔波都不觉着累,如今在济世阁歇了大半个月,再坐车久了,居然还浑身酸痛起来。
第二天景湉期还是早早起了,将自己先时准备送给表兄们的东西托人带到了南山书院去。
腊月里,院子里栽的两株梅花开了,幽香四溢,只是岑南境内少雪,踏雪寻梅的雅事很少遇上,去年还在京中,下雪的那几日她刚好病得极凶,后面一直有人管着不能碰那些凉飕飕的东西,等她好得差不多,这天也差不多回暖了。
景湉期原以为今年怕是要在此处过年,不想才过了腊八,叶岐这个当爷爷的就要带着他们去岑州的别苑。可惜叶昰倾的舅父今年恰好回京述职,他们来到岑南地界的时候,柳家舅父早已举家离开岑州了。
去别院的路先时景湉期走过一段,与去岑州州府的路大部分是重合的,只是还未至城郊,便又往西边走了。
此处别苑隐在山谷之中,颇有些世外桃源的风貌。虽说远远能看见,却还有好一段路程才能到。
“我祖母葬在此处……这原本是我祖母与曾外祖父的住处。”叶昰倾与景湉期同乘一车,掀开一侧的车帘,看了看山谷深处露出的屋檐。
难怪先时老阁主会专程来此处住上一段时日。
不知是不是因为人丁稀少,亲缘淡泊,景湉期觉着阁主一家并无多大的宗族观念,甚至没有祖坟一说,叶昰倾的母亲葬在济世阁的后山,而祖母却葬在此处。
因是妻子的长眠之处,看得出来叶岐花费了好一番心思维护,比之康业村那个偶尔有人收拾的小院,这别苑却是时时刻刻有人精心修缮和维护。
虽然叶岐有时一年可能也来不了一回,但此处房屋楼舍,花草树木,都打理得像井井有条。
因为今年在此处过年,叶管家专门带了一队人到岑州府采买,除了往年要用的桃符,还买了许多花灯,预备着过十五用,叶岐却让他早早的把花灯挂出来,反正都买来了,都是用来看的,何必要等到十五。
于是除夕那天,景湉期就在别苑中赏起了花灯。
“本来也当放些烟火的,只是你祖母向来爱清净,此处又在深山,若是引了山火就不好了。”三人一同守岁,叶岐终归是上了年纪,手里抱着炉子,脚边还烤着火。
“有花灯就很好了,天干物燥,还是小心火烛才是。”景湉期笑道。
“小田七,这是你头一遭离开父母过年吧?”叶岐见她今日的新衣是一身红斗篷,确实应景,多了个人,比之早年只有祖孙俩守岁热闹了些。
“夜里冷得很,端些酒来。”夜渐渐深了,天也越来越冷,叶岐忽得想饮酒,便让下人们端了酒来温着。
“这是先前我在这儿的时候往那梅树下埋的,如今刚好取了来喝。”叶岐说着给孙儿斟了一盏,又给景湉期也斟了一盏。
“祖父,她不胜酒力。”今日一直极为沉默的叶昰倾出来阻拦到。
“怕什么,若是醉了,去睡就是,辞旧迎新,自是要共饮一杯。”景湉期端起杯盏来。
“不急不急,我也老了,浅尝便是。”叶岐笑着与景湉期碰了碰杯盏,微微抿了一口。
景湉期也不敢多饮,也只喝了半杯,叶昰倾却直接一饮而尽头。
叶岐看向这二人,竟有些恍惚之感,像是回到了多年前。
“那年你父亲新婚,我也是带了他们来此处过年,三人一同守岁,不想如今……你都这么大了。”
叶岐正有些伤感,却听咕咚一声,裹着红斗篷的景湉期却忽得栽倒了下去,还好孙儿拉着她,才没有磕到头。
“竟是如此不胜酒力的……”叶岐没想到这未来的孙媳的酒量是如此之浅。
“您这酒太烈了,若是换成一般的果酒,她兴许还能说上几句话。”叶昰倾顺手拿了个垫子来让景湉期枕着,并没有送她回去歇着的意思,毕竟未过子时,这岁也未曾守完。
“祖父有你这般大的时候,每年也是同你祖母还有曾外祖父一同守岁,那时你祖母酒量好,醉的常常是我。”叶岐看着已经睡过去的景湉期笑了,“若是你祖母在世,多半要嫌弃她的酒量了。”
说完又斟满酒杯,一饮而尽。
“倾儿,祖父这一生有许多憾事,你曾外祖父走时,将你祖母托付与我,可我未曾照管好她;你祖母临走之前将你父亲托付与我,我也未曾照管好你父亲……”
叶岐说罢又饮一杯,看了看孙儿与依偎在他身侧的景湉期,笑得甚是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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