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鸿雪蓦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似乎是从身体深处榨出了阿什泰尔的惨叫,“我当然知道,我们这种万众瞩目的人生来就是要受到世界的关注,每时每刻都有十几万人盯我,你指哪一个?”
他继而压低了声音,声音里的恶意像白日见鬼那么明显:“而且,你为什么始终不肯相信事实,阿什泰尔?你的短命姐姐是自己找死的,她最后迁跃的空间本就不稳定,坐标锚有三次定位失败,即便是这样,她仍然执意要往那个地方赶。因此她死无全尸,被突然打开的第二个虫洞活活撕成两半……但往好里想,说不定她是太受不了你了,所以宁愿去死,也要送你一个终生免费的心理阴影呢?”
阿什泰尔骤然无声,只有身躯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剧烈。半晌,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痴狂。
天空已经不下雨了,暴烈的天谴,将方圆百里的雨云都燃烧殆尽。他的眼睛一明一暗,右眼已经被蛰瞎了,此刻皆流着落雨般的泪。
“……如果你是我,你选择的结局,未必会和我差很多。”他哑声说。
容鸿雪说:“但我不是,所以我走不上你的路。”
“再见,阿什泰尔。”他说,“你是可怜虫,也是疯子,对那些跟我拥有相似之处的人,我总是会多给他们几分尊重,你也不例外。”
他双手一错,就像掰一节坚实的钢管,将阿什泰尔的身体干脆利落地折成了两半。
阿什泰尔到死都睁着双眼,唯有左目的神光,迅速而无声地熄灭了。
他活着的时候,生命力强到令人觉得神也不过如此;等他终于死去,易真依旧觉得,似乎他的尸首仍含着令人惊惧的力量。
容鸿雪松开手,这具被穿在他手上的尸体被重力带地滑落下去,扑通坠地。他满手的血,转身看着易真。
“害怕了?”他问,“S级就是这样……蟑螂一样,不能一招毙命,就只好等着恶心人吧。”
易真对他摊开两只手:“甲套碎了,阿什泰尔打碎的。”
容鸿雪愣了一下。
“那怎么办呢?他死都死了,我再把他的手砍下来给你出气?”
易真:“……”
易真:“白痴,你抓错重点了!那东西肯定很贵,碎片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啊,那个啊,一会会有人来收拾残局的。”容鸿雪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走到易真面前,半蹲下。
他刚才站着说话,易真坐在地上,要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现在他主动蹲下,垂着两只血淋淋的手,把那张脸堵在易真眼前,易真反倒往后缩了缩,嫌弃地问:“怎么?”
容鸿雪笑了笑:“小真,你现在知道,你当时揍我那十秒钟,有多不合常理了么?”
易真呼吸一滞。
是,他当时用无双buff把容鸿雪一顿暴捶,他毫无还手之力,自己还单手折断了他的腕骨。现在想想,那确实是见鬼……不,见神一样的突发性奇迹。
“所以?”易真反问,“你是来跟我讨论常理的?”
“不,”容鸿雪说,“你当时对我说的一番话,使我思考至今。”
他的精神力犹如翻涌的海浪,弥漫的雾气,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笼罩了他和易真两个人,使外界不得窥伺,也不得聆听。
“而且,我也确实想到了点东西。”
易真眉头微皱,久不做声的太阿说:[现在的安全范围内,只有舍心一个智慧生命体,玩家,你可以和男主安心讨论这个问题了。]
“我之前问你,你不是说,还没到告诉我的时候吗?”易真问。
“因为你那时候还太弱小了,”容鸿雪直言不讳,那副实诚的模样叫人想把拳头攥紧成石头,“我不知道我的猜想和言论会对你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你的行为是不可预测的,行为不可预测就代表危险也不可预测。”
易真皮笑肉不笑:“然后,我现在够强了?”
“不够,”容鸿雪真诚地说,“但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有自保的手段,这就可以了。你解决不了的东西,还有我。”
一记直球,倒把易真打得平和了点:“好吧,你要和我说什么,你猜到了什么?”
“我之前一直在想,”容鸿雪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们的言行,还有脑海中的观念,确实与现实相违背……或者说与这个世界相违背。”
“科技发达,世界也广博,人类凭肉身开拓异星的领土,这是我的精神力,能搅碎世上任何一个人的脑浆。”他伸出染血的手指,指尖缠绕游离的黑雾,“用放荡的名声去操控和羞辱一个人,确实很诡异,很说不通。”
这么长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两个人确实都变了,变得已经能在同一个小空间内,面对面,心平气和地探讨这个问题。
“因此,我想到了一件事。”容鸿雪轻声说,“迄今为止,我的行为,好像一直都遵循着某种意志,遵循着某种不可见,不可触碰,不可听闻,但确实存在的东西。”
易真眼睫微颤。
太阿:[哇哦,我认为这是……哇哦,好家伙。]
易真盯着他:“说下去,然后呢?”
容鸿雪擦去手上的血渍,说:“这种不可触摸,不可听闻的东西,就像规则,但不是日升月落,四季变迁那种规则。它更像是剧本,剧中的人无法意识到自己身处他人编写好的剧情中,因此无论言行有多么不符合常理逻辑,他们都要遵照着剧本演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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