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宋宁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两秒才回答:“好,那我现在赶过去,续哥你别挂电话,行吗?”
严歌续嗯了一声。
“是医生吗?”少年人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温温柔柔地问他。
“护工。”
“有人过来就好。唉,我感觉我要折寿了严老师这么跪我。”贺恒光语气夸张地叹了口气,扯了床上的被子拉到地上,裹在严歌续身上。
“不许乱说话。”严歌续听不得别人说折寿这种话。
“呸呸呸。我长命百岁,严老师寿比南山。”贺恒光从善如流。
严歌续心说后半句放屁。他要是寿比南山了,这南山怕不是下一秒就要被炸了。
严歌续摸索着抓着被子,坐在了被子上,往后靠在床边,低着头盯着某个没有意义的点。
贺恒光动了动,过了会儿把鼻氧递给了严歌续,又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带了杯水和个碗进来,说:“漱漱口吧。”
严歌续注意到贺恒光去洗过脚了,整个裤腿都被打湿,全湿淋淋的贴在柔韧的小腿上,勾勒出一段漂亮的弧线,就显得另一端空荡荡的裤管儿格外扎眼。
“丢人丢到家了我这是。”严歌续自嘲地笑了笑,始终不敢抬头看,他不敢看贺恒光脸上是什么表情,哪怕有一丝的反感和厌恶,对于他来说都有些承受不起。
严歌续一直都没有什么朋友,不管他表现得性格多好,不管他对别人给出多少帮助,没人会喜欢和病秧子呆在一块儿。
久病床前尚且都没什么孝子,更何况是交情不深的人,严歌续坚持要从家里搬出去,除了有他因为之前那件事儿对家里的环境有点应激障碍之外,也是想和家人拉开一点距离,不叫人看了伤心落泪,也不叫人见了日生厌烦。
“有什么丢人的?”贺恒光平静地反问他,自顾自地开口:“如果不健康就是丢人的话,那我不是更丢人吗?路也走不好,一开始复健的时候一直在摔跤,哦,还有无障碍的洗手间也确实是个破事儿,外面很多地方是没有的嘛,然后最蛋疼的事儿就是在外面蹲坑,我就一次,那一次真的把我累得够呛,后来我干脆把假肢卸了蹲,就靠单腿,然后手就这样伸开,撑着两边的门板这所幸是我不便秘,不然再多蹲一会儿我肯定能摔屎坑子里。”
“啧,小同志,说话文明一点儿。”严歌续被他逗笑了,微微抬起头,发现少年人脸上带着鲜活的神情,就像他直播的时候一样。
反倒是被他这么一说才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怎么就不文明了嘛。我又没说脏话……又不是仙女,人要拉屎的嘛……”
“好好好,我之后有空就给你整个无障碍厕所普及运动好吧,咱们这四海市凡是你去的公共娱乐场所,我都给你安排上一个无障碍厕所行吧?”严歌续财大气粗地说。
“花不完的钱请捐给有需要的人。”穷佬有被伤害到。
“哦?那有需要的人是谁啊?”
“比如我。”贺恒光面无表情地说。
太好了,感谢财迷,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严歌续心里好受了许多,看着贺恒光空落落的裤腿,半玩笑半认真地问他:“正好假肢不是坏了吗?我托人找个好的假肢公司,给你换一个吧。”
“我不要。”贺恒光耷拉了嘴角,不高兴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要?”
“严老师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我了。”贺恒光不高兴地玩手指,哼哼唧唧地说:“当时资助我医药费和假肢的费用的时候,明明是严老师自己说的。”
“你说你现在资助我,不是为了让我感受到什么社会温暖人间希望,而是因为我还是小孩,能力还有限,所以让我不要因为这件事情现在就停了,等成年了,我要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一段有些陈旧的记忆顺着贺恒光的描述从严歌续的脑海深处翻了出来。
六七年前那个瘦弱矮小的男孩的面容,终于和眼前的少年人重合了起来。
对方脸上带着一点儿骄傲的表情,像个讨要奖励的小孩儿,有些得意地说:“我已经完全能靠自己了,还参加了基金会的助残项目,我现在也在资助另一个残疾小孩儿,不过就是她太远了,我还没有去见过她。”
哦豁,厉害了,他当年养过的崽都已经能养别的崽了。
第19章
贺恒光忽然浑身一震,因为他的残肢被隔着裤腿轻轻拢住了,他穿了一条纯棉的睡裤,柔软,也不厚,只是这么轻轻一拢,就显出明显的残态。
好像就连上面已经愈合的疤痕也能看见。
再往上几个指节,便是膝盖,手指只是敲在上面,腿部的肌肉都会有轻微的僵硬,是一个非常脆弱的关节。
说是认识,说到底严歌续对贺恒光的小时候也只是一个印象而言,还不如他看对方直播了解得深,那时候大概是他十五十六岁左右?
反正刚好赚到了第一桶金,就成立了一个基金会,帮助一些患病或残疾的儿童,当时基金会规模很小,也没有分得这么细,就是以严歌续当时住的医院为中心,志愿者在周边的小县城和农村的一些什么社区医院啦,卫生站啦,去看有没有年纪小的病人,特别是那种能治好却没钱治的那种。
后来被选中那五十个小孩都收治到了比较好的医院,严歌续身体好一些之后,就去看了一圈离他比较近的小孩儿,大的和他年纪相仿,小的也有不会说话的婴儿,由父母抱在怀里的,至于像是贺恒光这样的半大孩子,实在是平凡到太过于不值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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